静默了一瞬，陌辰憋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笑起来很好看，可偏偏他平日里挂在脸上的，总是一种因礼貌而略感疏远的微笑。

“前面路口左拐，”红熙伸长了脖子指着路边说道，突然一个人影闪进她的视野，红熙蓦地提高音量喊道，“停车！”

车辆应声而止，还没等陌辰问出口，红熙已经扯下安全带光着脚跑了出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刚才的路口，却是一个人也没见到。

“明明刚才就在这里啊。”红熙喃喃道。

陌辰从后面追了上来，却看到红熙的一瞬愣了愣，刚才那个笑语盈盈的女孩不见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孩，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写满了恐惧，那是埋在记忆深处的伤，可不知什么原因，现在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红熙，你刚才看到谁了？”陌辰微微偏过头，柔声问道。

可红熙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她呆呆地呢喃：“明明刚才就在这里啊。”

失了魂的躯壳，只留下空洞的美感，此刻站在幽暗灯光下的红熙如同静止的壁画，再也听不到钟摆的声音。

“红熙！”陌辰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叫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红熙，看着我的眼睛！”

“红熙，能听到我说话吗？”

“红熙，你不要吓我。”

陌辰并没有大声叫喊，而是试图用温柔深邃的声音，驱散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阴霾。

过了许久，红熙终于回过神来，她望了望周边，有些迷糊地问道：“到家了？”

头顶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红熙抬头看到陌辰的眼眸，幽深黑暗，深不见底，她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赤足，皱了皱眉：“看来是我刚才自己跑出来的，我记得我好像看见......”

“好了，”陌辰不由分说地搂住红熙的肩膀，“别想了，你刚才认错人了，快点回车上去，萧鹤还等着你的螺蛳粉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红熙觉得他说的有理，要赶紧把吃的给萧鹤带回去，不然她又要发疯了，便顺从地跟着陌辰回到了车上。

车辆拐过刚才的路口后，驶入了一个点满灯火的小区，陌辰开得很慢，红熙指着最后一栋不起眼的公寓说道：“那一栋。”

陌辰应了一声，稳稳地停在公寓入口处。

“到了！谢谢你！”红熙抱起螺蛳粉，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红熙！”陌辰突然叫住她，见她疑惑地回头，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哽在了嗓子里，他目光沉了沉，说道，“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尽快给你找新房子。”

红熙低头穿上鞋，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明天见。”

刚下了车，头顶便传来熟悉的招呼声：“红小熙！你终于回来啦！嘿嘿，你怀里抱着的是我的粉儿吗？”

红熙有些吃力地仰起头，果然看见萧鹤伸着脖子顶着一头飞扬的乱发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像极了等待儿女归来的老母亲。

陌辰摇下车窗，刚好看到萧鹤狼狈的模样，红熙见状赶紧挡在车窗前，催促道：“你赶紧回去吧，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哈。”

然而萧鹤在后面伸着脖子不认账，还以为红熙谈了男朋友，八卦劲儿一上来就止不住，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就看出车挺贵的，其余什么也看不到，索性扯着嗓子喊道：“哎哎哎！什么情况？红小熙，你闪一边我看看你藏了什么货色！别怕！爸爸给你把关！”

红熙黑着脸叹了口气：“萧鹤人很好的，就是耿直了一些，你可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说啊......”

陌辰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放心吧，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目送陌辰驶出了视野，红熙这才上了楼。一进门便被萧鹤扑了个准。

“我想死你了！”萧鹤笑得像朵盛放的向日葵，红熙刚要附和几句我也很想你之类的，却见她一把夺过自己怀里的螺蛳粉，补充道，“我想死你了，我的螺蛳粉！”

红熙：“......”

萧鹤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装，酸笋的味道在空旷的客厅荡开，把半睡的阿呆从里屋勾了出来。

“汪！汪汪！”

阿呆是萧鹤和红熙合资豢养的一只小柯基，快两岁了，每次萧鹤偷吃螺蛳粉的时候他都会从角落里蹦出来，叫个不停。

红熙把高跟鞋放好，一瘸一拐地靠着沙发瘫倒，捧着自己肿胀的脚丫不无痛心地说道：“阿呆你就知道讨吃的，一点都不关心你妈妈的生死。”

萧鹤已经吸溜吸溜地嗦了起来，转头看见红熙脚心泛红，含着螺蛳粉口齿不清地问道：“你这脚日者么湖事？”

“你还好意思说！”红熙从沙发上跪坐起来，抄起棉花糖抱枕就往萧鹤身上砸，“还不是你那个高跟鞋不合脚！害得我求职未果，差点先中道崩殂了！”

萧鹤猫腰躲过了这一枕头，抽空喝了一口汤，吧唧吧唧嘴：“过来我看看，怎么我穿就一点事没有，要我说你还是穿的少了，以后多穿穿就习惯了！”

等到看到红熙脚上大大小小近二十个水泡，以及脚腕上镣铐般的淤红磨痕，萧鹤脸色沉了沉，把螺蛳粉推到一边，捧起红熙的脚丫摁了起来。

“啊！你谋杀亲妈！”红熙迅速把脚抽了回来，抱着猪蹄泪眼汪汪地瞪着萧鹤。

“汪！汪汪汪！”阿呆朝萧鹤推到桌边的螺蛳粉扑过去，奈何腿太短，狗头撞上了桌子腿，阿呆顿时蜷在地上呜咽起来。

萧鹤杏眼一瞪，呵斥道：“阿呆！爸爸平时怎么教育你的？腿短就不要惦记高处的食物！非要撞得鼻青脸肿才能长记性吗？回去吃你狗粮去！这里没你的份！”

阿呆看看萧鹤，再看看红熙，看两人都不怎么搭理它，便只好耷拉着脑袋一扭一扭地回房间了。

听屋里没了动静，萧鹤轻轻叹了口气：“在你脚好之前我让颜戈送你去上班，算是考虑不周的补偿，哎，我早该想到了，你细皮嫩肉的，走那么远的路不是练一会就能习惯的。”

看萧鹤一本正经地忏悔红熙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她豪气甩甩头：“不用，我没那么娇贵，这破猪蹄一晚上就好了，真的，我上班......我跟你商量件事。”

萧鹤道：“你说吧，正好我也要和你商量件事。”

红熙道：“要不还是你先说吧。”

萧鹤：“你先说。”

红熙：“你先。”

萧鹤：“你先说。”

红熙：“你先。”

萧鹤：“我先说。”

红熙：“我先。”

萧鹤：“好。”

红熙愣了愣，摇摇头道：“算了，我先就我先吧。今天我通过了宏明公司的面试，住在这里的话以后上班不太方便，我想去公司附近租一间公寓，所以想跟你商量商量，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再劝劝你。”

萧鹤听完红熙一番话表情有些微妙，红熙觉得那是一种悲喜交加的神情，可她不明白萧鹤喜在何处，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