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阿度喜欢这里吗？”

林墨以在前面，朗声笑着，像孩子邀功般看着她，期待着她的认同。

“好看，很好看，我很喜欢，哥哥怎么发现这里的？”

安度笑着点头，走到湖边，拨弄着清澈的湖水，感受着水中的阵阵凉意。

“我小时候刚到涿光山时，很不适应，师父他们都很凶的，然后我就想逃走，不小心就跑到了这里，那时是春天，这里开满了花，鸟语花香，晚上还有银灵虫漫天飞舞，像仙境一样，我每次不开心都会来这里的，这里能洗涤一切杂念的......”

林墨以站在她身侧，款款而谈，这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提及关于他自己的过往。

原来他的父母也是修仙名士，只是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仙逝了，而年幼的林墨以便被他父亲的故交蓝烨掌门接到了涿光山，并收为亲传弟子，亲自教导授业。

原来他小时候也有调皮叛逆的一面，竟还想过逃跑，这样的人如今竟成了清冷严肃、严于律己，正直内敛的谦谦君子，想来也是受了不少苦的。

映月湖这一片小天地大概是他在枯燥乏味，寡欲清心的修行时光中，唯一一片放松自我的静地了吧？

此刻的他笑得极为烂漫干净，像此刻天上的月儿般纯净明亮，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因为清醒时的林墨以从来都是沉着冷静，淡然自若的，从不会让自己有一丝失态的可能。

可这才是真正的他吧？只是被他藏起来了而已......

说起来这世上谁不是带着面具活着呢？

她......也是啊......

或许是感受到安度情绪的低落，林墨以停下了说话，转身略紧张地看着安度，抓起她的手，晃晃荡荡的，低声问道“阿度，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安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啊~哥哥把这里说得太美好了，不知道阿度以后有没有机会看到那样的仙境啊~”

如今是冬日，花草树木都凋零了，银装素裹的，虽另有一番意境，却不及他嘴里所说的仙境令人向往啊！

“阿度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啊！春日将至，到时万物复苏，阿度就可以看见这里最美的样子了。”

林墨以歪着头，修长的手在安度的头上安抚地摸着，却发现安度似乎没有变得开心，低下头疑惑地去捏了捏她脸颊，问道“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安度拉下他的手，笑容很淡“我没有不开心。”

“可你明明就是不开心啊”

林墨以皱着眉头，他不喜欢她这样，很不喜欢。

“我真的没有，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安度觉得有些好笑地戳了戳他气鼓鼓双颊，这人喝醉了，怎么会变得这般孩子气？

不知道他酒醒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真想看看他那时的表情啊！

算了，还是保命要紧......

虽然她也觉得林墨以现在的样子很好玩，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酒醒，万一他突然醒了，知道自己失态幼稚的一面被她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想杀人灭口啊！

而且他家还有奇奇怪怪的规矩，什么夜里无事不得夜游，连就寝时间都是一致的，刻板得令人发指。

他们出来也有些时辰了，若被那些守夜的子弟看见他们家一向严于律己雅正端方的林师兄，大半夜的还带着一名女子在山间夜游，也不知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来。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的名字在涿光向来也没什么好名头，可林墨以不一样，他可是涿光后辈弟子们的榜样，若被她带坏了名声，蓝老头和墨迟那老头肯定第一个不放过她，更不用说林墨以酒醒后会怎样了，说不定立即就能把她扔下山。

“可我不想回去。”

林墨以摇头拒绝安度的提议，并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突起的石块上，双手环胸，嘟着嘴，一脸傲娇又坚决的样子。

......林洛尘，你平时可不这样，是憋太久了，这次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那你还想干嘛？”

安度无奈叹息，怎么还傲娇起来了？

她可劝过了啊，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去的，到时候可别怪她。

“你，坐。”

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她过去坐下。

“哦，然后呢？”

安度听话坐下，抬眸看他，看他还想做什么。

“嘘~”

林墨以竖起一根手指放于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手指微动，玉笛忽现手中，他缓缓吹奏，柔和的曲调流泻而出，与上次的沉静肃穆不同，这次的他很温柔，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配合着轻灵好听的曲子，安度只觉得此刻整个世界都柔和温暖，仿佛置身清风暖阳中，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随着乐声潺潺，湖面也渐渐开始有了波动，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随后不知何处传出近似喜鹊叫声附和着乐声起伏，然后湖面有异鱼飞跃而起，形似喜鹊，身长三尺，长有十只翅膀，羽毛尖端有鱼鳞，竟然是御鱼起舞！

那些鱼伴随着乐声跃起又落入水中，此起彼伏，叫声也不断和着笛声，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形成很奇特又神奇的画面。

偶尔有一两条鱼会飞上岸，在他们附近盘旋飞舞，有一条鱼忽然停于她面前，微湿的翅膀鳞片在月光泛着银光，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上了那鱼的脑袋，触感很奇异，那鱼像得了便宜似的，开心地叫唤着，半空翻滚着，羽翼上的水珠，都甩到了她的脸上，带着一阵凉意，随后那鱼才挥翅飞回湖里，安度看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实在是被震撼到。

一曲罢，林墨以放下笛子，看向安度，却发现她看着湖面发愣，他伸手将她头上脸上的水珠擦干，笑道“阿度，你怎么傻了？难道不好看吗？我跟你说，那些异鱼有灵性，唤作鳛鳛鱼，它们可好玩了......”

“林洛尘，你真的.....很好。”

安度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很认真地看着他，喃喃道。

林墨以的话生生被她突然的动作给憋了回去，他的手僵在半空，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落下了，轻轻地搭在她的手上，轻声道“你.......你怎么了？”

“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对不对？”

安度在他怀中微微抬起头，清亮的眸子浸满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墨以低头对上她的眼睛，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吗，道“嗯，可是......怎么才是对你好？”

安度看他认真的样子，沉默了，她收回了手，坐了回去，垂下头，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

片刻后，忽然又轻轻笑着，看着已经逐渐平静的湖面，笑道“对我好啊......就是，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你都不会生气......”

“嗯，我不会生气的。”

林墨以认真地点头，坚定地说道。

“......哇，你怎么这么乖啊！”安度知道他是喝醉了才会这样，可若不是醉了，他怎么可能会对她的话这么顺从呢？她也只能在这种时候才能与他平和相处，看到他幼稚柔软的一面了吧？

“嗯，我很乖的。”

林墨以抱着她的手，靠在她身上，又开始把玩着她的头发。

“那你以后只能吹曲子给我听，只能带我来这里。”

“好”

“不许再凶我罚我抄书，别人欺负我，你也要帮我欺负回去。”

“好”

“就算我错了，你也会帮我？”

“嗯”

林墨以应得毫不犹豫，仿佛就算她此刻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照她心意做到似的。

我的天，这也太乖了太可爱了吧？

安度只觉得一切来得太梦幻，她开始觉得不是林洛尘醉了，是她醉了，现在她是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吧？

“那你给我买新衣裳，不要你们涿光的，要鲜艳好看的，你们涿光的衣服都太素了，死气沉沉的，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反正他现在也不清醒，没有正常意识，她便也不避讳了，她真的对涿光门那一如既往的独特品味和眼光，表示十分的唾弃。

一门上下，齐齐整整的，衣着打扮素淡简朴到了极点，平日听课修行的校服统一的就算，就连私服也都几乎一成不变的寡淡，真的让人提不起一丝欲望，再配上他们肃穆冷淡，呆憨老实的表情，仿佛置身坟场般令人浑身发凉。

说实话，他们站一块儿，她都分不清谁跟谁。

“可是我们涿光的衣服很好啊，师父说修仙之人要无欲无求，摒弃俗念，穿着不可太过张扬，过于俗气，端正得体即可......”

“嗯？”

安度不悦地发出质疑的声音。

这个时候竟然还知道护着师门，不愧是师门最为骄傲的弟子。

“好吧，我会给你买的，你别生气。”

林墨以犹豫着勉强答应了。

“嗯”安度满意地点头，又继续说“你还要给我买糖，买红烧肉、佛跳墙、醉虾、三杯鸡......还有十里香、红尘醉、寒潭香、江南春、桃花醉，说到吃，自然离不开酒，我最喜欢寒潭香，清冽甘甜，清香扑鼻，桃花醉也不错，花香浓郁醉人，可惜我已经喝不到纯正的桃花醉了......”

说起酒，安度可谓是张口就来，熟稔又自然，显然没少接触。

“不许喝酒。”

安度正说得起兴，方才还乖顺听话的林墨以忽然就生气了，把玩着安度长发的手忽然就用力扯了扯，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

“好好好，不喝不喝，我错了，你先放手。”

安度吃痛地拍开他的手，连连认错。

这人忒不讲理了，自己还醉着呢，还要管别人喝不喝酒，说说都不行。

林墨以轻哼了一声，傲娇地松了开她的头发，坐起身去，背着她，那薄唇噘得老高，显然是生气了。

......

这孩子为什么要生气？难道不该是她生气吗？

这傲娇的性子是跟谁学的？

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无奈地笑了，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背，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轻声道“哥哥把我头发弄乱了，晚听姐姐不在，我不会弄，哥哥会梳发吗？”

对于梳妆打扮，她确实不用心，也不会搞，以前也都是很随心的，到了涿光，余晚听倒是比她上心，常常都将她打扮得很得体精致，可若余晚听不在，她那头长发也就随便找根绳子绑了就成。

这一晚上的，又被林墨以扯来扯去，那根绳子早就松散了，现下更是直接掉了，长发披散着，安度也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