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姐呢，在干什么？”林氏待女儿虽然不怎么上心，但是平日里该给她的尚书府嫡小姐的体面从来不会少。

外人都道云家小姐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只有尚书府中近身伺候的人知道夫人对于小姐并不像对两位爷那般亲近。

“小姐正在书房练习字帖呢！”含笑对着林氏微微福身。今日她在房里收拾内务，清歌身旁伺候的是另一个大丫鬟含清。

林氏面色不变，对身旁的嬷嬷说道：“走，去书房。”

清歌正在书房练字，小姑娘站在父亲亲自监制的矮机旁，身子挺得笔直。眼睛看着眼前的宣纸，一字一笔，写得极其认真，全然没有往日那般调皮不羁的模样。

正凝神练字，就听外面丫鬟请安的声音，“夫人！”

“小姐呢？”

“正在书房练字。”

“我进去看看。”

清歌听见外面的对话，将比搁置在碧玉笔架上，理理衣裳，确信没有什么不妥之后这才出门迎接林氏。努力做到端庄，开口道：“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嗯。”林氏抬脚进门，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刚刚搁置在那里的字。簪花小楷，却带了几分洒脱。看了看那字帖，可不是尚书大人的笔迹。

那人惯用的乃是行书，书法妙觉，乃是当年圣上都赞了一声“飘洒逸致”的。想不到就是那般洒脱的男子，竟然会为了眼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费尽心思写了这簪花小楷的字帖。

眼中晦涩莫名，将视线端正，问道：“听说你要跟你父亲去避暑山庄？”

清歌听她语气不带半分波澜，小小的姑娘怎么会不知道母亲对自己的不待见。要是之前或许清歌还会伤心难过，只是过了这么多期待和失望，清歌已经堆母亲失望了。

林嬷嬷是林氏的陪嫁，看见那小小的一团，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也不知夫人这是怎么想的，舍得冷落那般可爱的女儿。

清歌低垂着媚眼，温声道：“是，清歌想出去找表姐玩耍，母亲莫怪。”

“嗯，到时候小心些，莫要给你表姐添了麻烦。”说完就起身了，“好了，出来半日我也乏了，先回去了。”林氏端着身子向门外走去，林嬷嬷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清歌大眼睛中闪过水雾，对着书房大门的方向盈盈一拜，“恭送母亲。”

“小姐，你没事儿吧？”含清看着夫人走远了，小心翼翼问着。旁人或者不知道，但是她们这些近侍的人知道，每回夫人走后，小姐总是要失落一阵子的。

别看小姐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那般失落的样子叫人见了那是扎心的疼的。夫人对待府中诸人都是极好的，对于两位爷也是和善，怎么就不能以那般心思对待娇滴滴的小姐呢？

“我没事，去沏壶热茶来吧，要桂花香味的。”这么多次，清歌早就已经习惯了。虽然不知母亲为何会这般对待自己，但是已经懂得了不去强求了。

“是。”含清合上了书房大门，只留下清歌一个人留在书房。继续走到书桌前面，写未写完的字帖。只是那明显要浮躁几分的笔画，到底是透露的小娃娃的心思。

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练不好，那就索性先休息一下。将笔搁置在一处，拿着一本地质册子看了起来。

林氏回到自己的玉兰苑，唤人梳洗一番，依然准备午睡。林嬷嬷留在屋里，叹了一口气，“夫人何必那般伤小姐的心。”

林氏敛眉，不知所思。

林嬷嬷劝解无果，只好出去了，留下林氏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林氏望着镜中清丽的妇人，明明还是那般容貌，可是内里早已经改变了许多。这么多年，自己一直陷在那个泥沼里，挣脱不得。

犹记得那年春日，自己一袭春衫，身子袅娜。捺不住心中躁动，带着丫鬟出京赏春。不料回来的归途中遇见了登徒子，那人一袭白衣，似是谪仙般出现，拯救了处于险境中的自己。

娇俏的少女，遇上了自己可以依靠的大山，就此失了芳心。

爹爹在新科仕子中为自己寻觅佳婿，自己本是不肯的。可是那日看见那马上游街的状元郎，胸前一朵红花，好不风流倜傥，不知沦陷了多少闺阁小姐的芳心。

在爹爹再次提起要为自己找个佳婿的时候，自己只是羞答答的说了句：单凭爹爹做主！捂着羞红的脸颊逃也似的回了闺房。

后来呀，爹爹从丫鬟口中听说了自己的心事，自己得偿所愿，嫁了心上人。之前的日子的确和美，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一家人生活的好好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思及往事，林氏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看见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娃娃，心里总是膈应得慌，怎么还能和颜悦色呢？

虽然对于清歌算不上待见，但是林氏还是叮嘱服侍的人将此次要去避暑山庄的一应事物准备妥当。府中如何那都是家事，在外面那是顾忌到了整个尚书府的颜面呢。

转眼，便到了要去避暑山庄的日子。

一大早，清歌就被丫鬟叫了起来。今日可是要跟随圣驾的，可不能迟到。清歌虽然小，但是还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哪里能叫皇上等自己不是？

收拾好了，就去玉兰苑与林氏道别。

林氏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小姑娘，脸上粉嘟嘟的，好不可爱，怪不得一家人除了自己都那么宠爱。就连那一向冷心冷面的外甥女也宝贝的不行。

低头拿了茶杯，嘱咐道：“此去避暑山庄，可是要待上两个月于。期间，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小姐。”

“是，夫人。”

说话的是含笑和含清，这次是要随侍清歌左右的。

林氏看着清歌，继续道：“此次去避暑山庄，贵人颇多，好好儿待着，莫要给你爹爹和表姐添麻烦。”

这番话哪里有一个慈爱的母亲叮嘱远行的女儿的模样，含笑和含清都是满脸担心地看着自家小姐。这番话，小姐该难过的吧，这些日子小姐可就是盼着去避暑山庄呢。

清歌微微福身，端庄道：“是，母亲。”全然没有介意的样子，叫旁人听了，心疼的不行。

好歹是出了府门，清歌看着等在门口的罗衣，小跑着过去。“表姐，你可来了。”

罗衣摸摸小表妹的脑袋，“上车吧！”

清歌左看又看，前看后看都没有看见自家爹爹的身影。罗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看了，你爹爹跟随圣驾，在城门口已经在走了。今日就由我带着你去避暑山庄，晚些时候就能见到你爹爹了。”

云霄作为朝中重臣，此次自然是要随侍圣驾的，待那边儿安排好了，才能去自家的院子。

“哦。”

小姑娘还是有些失望，不过有亲亲表姐陪伴还是很开心的。

“出发！”

罗依并未跟随表妹坐马车，骑马跟在马车旁边，英气十足，京中巾帼只此一人。街道两旁的百姓知道皇帝要去避暑山庄，这些气势十足的马车自然是朝中大臣的家眷。

能够跟随皇帝前去山庄且能够随带家眷的人家并不多，那是整个南正国权力的中心。一路上畅行无阻，百姓会自发避在两旁，给这些马车让路。

马车到了中央大街的闹市，人声鼎沸，也很拥挤。虽然百姓有意避开，到底是路不怎么通畅。

清歌今早起的早了些，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突然就被马车后面传来的娇叱声吸引了注意力。

“还比快给本小姐让开，耽搁了本小姐的行程，你们吃罪得起吗？”娇叱的女声一下子使这片地儿安静下来，清歌觉得刺耳极了，虽未见面，但是对那女子的印象已经坏了几分。

另有一个温婉的声音劝道：“姐姐，街上拥挤，不怪别人。再说，避暑山庄离这里近，咱们天黑之前能够赶到的。”

“连沐欣，你少做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顿了一下，继续呵斥道：“还不快给本小姐滚开！”

“我去看看，你坐在马车里不要出来。”清歌还未明白什么事儿，就见表姐罗依挑了床帘，探头进来向自己交代了这句话。

清歌还很迷糊呢，迷茫茫看着表姐，“嗯”了一声。

“陈小姐好大的架势，竟然要堂堂尚书府的小姐让路。”罗依打马去了马车后面，居高临下看着刚刚娇叱的女童。

那女童年纪不大，但是满身金玉闪闪，生怕不知道她家底丰厚似的。此时因为被人反驳，小脸通红，眼睛死死盯着马上的罗依。

只是罗依乃是罗乾亲自教授的，怎么会害怕一个小丫头？冷冷一眼扫了过去，吓得那女童缩了回去。

旁边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女童，身穿浅黄色束腰小裙，笑起来很是温婉。见那女童缩了过来，暗自骂了一声：没出息。

扬起小脸，看着马上的罗依，笑道：“这是罗家姐姐吧，刚刚是我家表姐冲撞了，还请姐姐见谅！”

盈盈一拜，是个懂事儿的姑娘，任谁都不忍责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