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吕子进谦恭，在陆晨安面前不敢放肆，可是不代表陆晨安便会就此放他离开。少年迈步，缓缓走进吕子进，笑道：“自然，我与云家大小姐的关系也不是你个小小的侍郎公子有资格知道的。”

他一口一个“小小的侍郎公子”直把吕子进说得呕血，可是却不敢出一言反驳。陆世子喜怒无常，要是得罪他，自己岂能落好？点头直道：“陆世子说的是。”

可是现在也很好奇，这小霸王与那云家大小姐有什么关系，竟然叫小霸王如此维护。

“既然知道云大小姐不能惹，那你今日所言，这笔账，本世子该怎么与你算呢？”陆晨安眸中闪现兴味，好似真的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吕子进额头沁出冷汗，不敢出一言，生怕惹了他不快。低头站在那处，面露畏惧。少年的桃花眼带着笑意，低声问道：“李公子很怕本世子？”眼角眉梢皆是轻蔑，显然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想叫人出丑罢了。

“在下不敢。”

是不敢，陆晨安京中狂妄多年，至今无人敢惹。就是前些日子怼上惠嫔所出的二皇子，对方仗着在南皇面前多有宠爱，也没在陆晨安这里讨了半分好处。吕子进还算是有个自知之明，自视与二皇子相差甚远。

如今，连南皇最宠爱的皇子都要退避三舍的陆晨安，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得罪。何况淑妃入宫多年一无所出，所倚仗的不过是那温和的性子和入宫的年份才得以成为四妃之一。只是，这是否真的贤淑，那就有待考究了。

陆晨安突然对着吕子进笑了一下，桃花眼熠熠生辉，吕子进却是吓了一跳，不知这小霸王会如何捉弄自己。实在是不敢久留，拱手再次重申道：“家父还在家中等候子进消息，世子若无他事情，子进便先先行告退了。”

想着吕大人好歹也是朝中大员，陆晨安总得给自己几分面子。何况自己今日秋闱已过，算是有了功名在身。就算是陆晨安，也得给朝廷几分面子吧。

“哦，正好本公子有事要去侍郎府，你便随本世子一道回去吧。”

“世子？”吕子进先是疑惑，可是被陆晨安一个眼神看过来，生怕自己再惹他不快，赶忙道：“陆世子这边请！”和云家一样，吕子进也是自己家中小厮驾了马车来的，天气热，路途虽然不远，可是谁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愿意受罪呢？

陆晨安看了一眼那蓝盖云纹的马车，眼角轻瞟，负手走在前面，扬声道：“你那那车搭不上本世子身份，就走路去吧，好好跟着！”

只有家中下人小厮才会跟在主人身后，吕子进自然不敢走在陆晨安前面。可是他发了话，叫自己“跟着”，那便是叫自己跟在身后了。吕子进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怒声对自家小厮说道：“不用跟着！”

“公子？”

侍郎府家的小厮看见自家公子跟着陆晨安那小霸王走，是不放心的。小霸王本就不讲道理，今日公子显然是惹他不快了，怎么可能相安无事走在一起呢？可是吕子进根本没给小厮选择，自己便跟了上去。这种丢人的景象，绝对不能叫自己身边的人看见，否则自己颜面何存？

出乎吕子进意料，陆晨安根本每段算带着他招摇过市，丢人现眼。刚刚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下霸王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可是却见陆晨安转身进了就近的一个小巷子。巷子幽深，即使是白日里也显得过分森幽了些。

吕子进觉得不对劲，停在巷口，“世子，这不是去吕府的路。”

陆晨安连头都未回过来，随意道：“知道，本世子内急，急需解决，还不进来守着。要是本世子这高贵的身子出了什么差错，你可能赔得起？”

“是，世子。”吕子进见陆晨安往里走，恰似是真的要去解决某些问题，一时也没多想，便跟了进去。可是见陆晨安站在里面，含笑看着他，根本没有动作，心下便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未开口，就见陆晨安拉动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

那厢吕家的小厮回府，便见下朝后的吕侍郎和吕夫人坐在厅中。夫妻两人皆是满脸笑意，显然是对此次吕子进秋闱入士很有把握。吕子进虽然人品欠缺了一些，但是文采还是着实不错的。

吕夫人笑道：“老爷，您便放心吧，进儿平日勤奋，此次秋闱，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儿子可是一直是自己的骄傲，文采在府中乃是拔尖的。吕侍郎看在儿子的份上，也给够了吕夫人面子。

“嗯。”吕侍郎抚着自己蓄留已久的胡须，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也算是周身官威。轻轻开口，吕夫人却是半分没有不悦，吕侍郎对这个嫡子一向爱重，不然也不会不换朝服便在这里等消息。

小厮进来，吕夫人立马问道：“怎么样，少爷今日可是帮上有名？”

“回夫人，少爷荣登进士十七名。”

“好好好！哈哈哈哈，进儿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夫人教导进儿辛苦。”吕大人得了消息，虽是意料之中，却还是大声笑了出来，一旁的小厮和吕夫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得意。小厮连身道喜，这个时候自然得了赏钱，更是乐得咧开了嘴。

吕夫人福身笑道：“妾身哪敢居功，都是老爷教导得好，进儿才能有今日成就。”见小厮身后并无儿子身影，疑惑道：“少爷呢？可是回院子了，今日老爷难得高兴，可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吕侍郎也道：“今日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对小厮说道：“还不快去将少爷请过来，今日本官可是要好好叮嘱他不可骄傲自满。此次还只是秋试，要是明年春闱进儿也能如此发挥，本官便欣慰了。”

吕夫人笑道：“老爷苦心，进儿怎敢怠慢。妾身必定日日督促，叫进儿不忘慈父期盼，明年春试，定不给老爷丢脸。”吩咐小厮，道：“快去把少爷请过来吧，今日劳累一日，也是辛苦，管家，吩咐厨房多做些老爷、少爷爱吃的菜。”

“是，夫人。”

管家得令下去了，小厮却是跪在原处，道：“回禀老爷、夫人，少爷还没回来。”

“什么，竟然没有回来？”吕侍郎想起儿子竟然放榜当日不敢回家，面上带了怒色。可是转眼便想起秋闱这几日儿子怕也辛苦憋得难受。当初自己出了贡院不也是寻三五好友出去放松吗？

便释然道：“也罢，少爷是随哪家公子出去游玩了，为何你不在旁伺候？”就算是去喝花酒，周边也是可以有小厮伺候的。

小厮颤颤巍巍回道：“老爷，是……陆世子。”

“什么？陆世子？”陆晨安名声实在算不上好，吕夫人出去傅宴的时候总是听其他受害者说起陆世子如何顽劣，心下便对儿子担心起来。“老爷，您看，要不要派人去将进儿找回来？”要是儿子出了事情可怎么好。

“唉，夫人何必担忧。”对于儿子和陆晨安出去，吕侍郎倒是想得更多。吕家虽也富贵，儿子此次也只是刚刚入士而已。可是陆家可是功勋之家，陆晨安更是圣眷优渥。若是儿子能够得陆世子看重，倒是不免是一条捷径。

吕侍郎打算去书房处理公务，吕夫人则是打算下去为儿子多筹备，顺便也收拾一下平日仗着宠爱敢给自己难堪的小妾们。吕侍郎虽然已经是中年已过，但是在女事上并无节制。自以为贤妻美妾，两不耽误。

二人还未离开正厅，便见门房的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惊慌道：“老爷、夫人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吕侍郎今日正为了儿子中举高兴，见自家下人竟然如此不稳重，当下立马便沉了脸色。直到那小厮告罪，吕夫人也停下来劝和，脸色才好看些，“说吧，什么事？”

那小厮道：“少爷被人抬回来了。”

“你说什么？少爷出了什么事？”吕侍郎就这么一个嫡子，况且今日刚刚中举。而今听说儿子竟然被人“抬”回来，再看看小厮惊魂未定的模样，立马出了不好的预感，带着吕夫人往疾步门外走去。

吕家的大门口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还未走出大门，便见那些人对着大门处指指点点，一张脸立马便严肃起来。出门一见，自家今日本该春风得意的儿子正躺在府门前的石阶处，身上脏乱不堪，倒是没有什么伤痕。

还未松气，便闻见一股刺鼻的臭味自自家儿子身上传来，喝问道：“怎么回事？”

守门的小厮立马回道：“老爷，刚刚陆世子派人将公子送回，说是……说是公子……不小心掉进了茅厕。”小厮回话身子都是颤抖的，身为世家公子，竟然掉进了……那样污秽之地，实在是不是件好事。

吕侍郎听见是这么一回事，脸上乌云密布，本是读书出仕的男子脸上已经带了狂怒，看了一眼围观指点的百姓，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丢光了去。吼道：“还不将公子带进去！”围观百姓太多，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是，老爷。”四个小厮忍着吕子进身上的恶臭，将他抬进了府中。

吩咐管家去找了府医，吕夫人这才擦拭着眼角走进吕侍郎，“老爷，进儿一向沉稳，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老爷，您可一定要帮帮进儿查明真相，不然今儿日后在朝为官，可怎么见人啊。”

“本官知道。”吕侍郎心里烦透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低头沉思起来。当今皇上最是好脸面，若是此事桶到皇上那里，儿子的前程怕是就毁了。一朝官员，岂能有如此不光彩的过往。

今日这事，多半是与陆世子有关。可是平白无故，儿子怎么会和陆世子扯上关系？唤了今日陪在吕子进身旁的小厮，问道：“今日少爷可是得罪了陆世子？”

“回老爷，今日少爷并未得罪陆世子。可是……可是今日少爷说了云家两位少爷，陆世子刚刚在场。”小厮今日陪同吕子进出去，却让主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是不敢隐瞒，“对了，少爷还说了云家大小姐姿容出色。”

“混账东西！”云家大小姐乃是云尚书掌上明珠，便是皇上当日在避暑山庄也是赞赏有加，可不就是给云家面子。今日小厮话语，吕侍郎倒是基本上可以弄清楚为何陆晨安会针对吕子进了。

“老爷？”吕夫人见小厮说完话后吕侍郎发了那么大脾气，当下停住了抹眼泪的动作，哀声道：“就算是进儿得罪了云家公子和小姐，那与陆世子何干？陆世子此番如此对待进儿，那是与老爷过不去啊，老爷就忍心见进儿就此背上污名？”

堂堂侍郎公子，竟然会掉进那般污秽之地，将来出仕被人嘲笑不说，朝廷如何相信这样的人能够堪当大任？吕夫人就吕子进这么一个儿子，未来都挂在这个儿子身上，怎能会不担心？

吕侍郎何尝不知其中厉害，可是此事牵扯到的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安国候世子陆晨安，那可是在皇子面前都能嚣张的主。吕侍郎揉了揉额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可知那陆世子与云家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子进敢对云家大小姐不尊，他岂会袖手旁观？”

当日避暑山庄吕侍郎并未带上家眷，吕夫人自然不知道当日宫宴之事。云家那大小姐当日那般与惠妃……不应该是惠嫔说话，当时只觉得稚子娇憨，可是现在想来，能够得陆世子刮目相看的女童，岂会简单。

抬头道：“明日你带子进去云府，跟府上的公子、小姐致歉。”

“老爷？”吕夫人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要不是云家兄妹，咱们进儿岂会落到今日这地步，老爷还要他去道歉，这不是叫进儿颜面无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