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加入了邝无辰的公司不仅可以令自己的作息规律，还可以在所谓的社会人情世故中变的更成熟，以及积累更多写作的真实感和素材，没想到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失望。

自我奴化意识极强的人们在新老板加入以后，很快形成了一个新的平衡，但相较之前，并没有本质上的进步，反而更加油滑，更加噤若寒蝉。

而这一切，似乎邝无辰全然没有体会。

“你说谁要当街溜子呢？”方汀不满邝无辰刚刚给自己贴上的标签，直截了当地反问。

“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在公司里发展，工作，到哪里还不是一个样。这里已经聚集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一百多个人，已经够人生百态的了，难道除了这里，别处会更好吗？”邝无辰不能理解方汀的心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不自由。而且，感觉自己的工作没有意义。”方汀坦言，回想起每天的工作，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一丁点资源和信息还要被张灿之类紧张兮兮地打探时候地可笑，她感觉这一切都令她完全提不起兴趣。然而更令她感到奇怪地是，她竟然连写作地欲望也没有了。原本为了体验生活，体验了真正地生活以后，发现这生活写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乐趣。

“你不是说要体验生活吗？尤其是工作中的日常生活，这难道不是你积累生活经验的时机吗？”邝无辰坐在沙发上，帮着方汀思考。实际上，他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帮她解决问题，给她找到更好的发展方向，令邝无辰感到一种满足感。

“可是，我感觉很失望。”方汀在邝无辰九十度角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了下来，有些沮丧，“这里就像是一个没有主角的红楼梦，你明白吗？”

邝无辰看着方汀，表示不明白。

“也不是说，指你的公司，我是说，所有的地方，所有人，让我失望透顶。他们就像是在上演一部没有主角的红楼梦。你理解吗？”方汀看着邝无辰，有点着急，然而对方依旧一脸茫然，“那种书，文言文，我看不懂。”面对方汀的类比，邝无辰不得不坦诚，原本以以英文为基础语言学习得他确实没有这类阅读经验，然而家庭哲学又传授给他很多类似更加古老的人生理念，所以他经常表现的时而有文化高深莫测的可怕，时而像个无知的文盲小白。

“不过我知道林黛玉。嘿嘿。”见方汀失望的样子，邝无辰补充道，希望找到一点共鸣。

“你知道，红楼梦里，点明说功利心最重的人是谁吗？”方汀突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里面的人我叫不出几个。”邝无辰回答。

方汀心中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今晚陪自己吃饭那位。

“红楼梦里，直接说出来的，功利性最重的，竟然是狗儿。”她笑道。

“狗儿？这书里，还有这样的名字？”邝无辰惊讶地问。

“对啊。刘姥姥的女婿。算是全书里地位最低的吧，山野村夫，却想着靠别人，谋取一点小钱财。利欲熏心，完全没有任何人类情感。”方汀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以呢？你说谁像狗儿？”邝无辰惊讶地问，“咱们公司，难道请的不都是高精尖吗？”

“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方汀无奈地说，“总之，我厌倦了。”

邝无辰看着方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实际上，他有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在面对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也明确的感受到过，那就是雨薇。

“唉，女人啊。”邝无辰仰起头，靠在沙发上，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这个谈话。好易haexs

方汀看着邝无辰，知道他被自己困扰到了，开始怀疑自己表达这些想法是否应该，或者说，是否有意义。此刻的她突然意识到，对方是一个男人。

这和雨薇太不同了。她从前的生活中，最亲近的人只有雨薇。两个人只要一有闲暇时光，就聚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她喜欢坐在这个沙发上，抱着一杯咖啡，和雨薇天南地北漫无目的的聊天。有时候聊一些风土人情，有时候聊一些猎奇的百科，有的时候，则是直接表达自己的茫然，和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全盘倾吐自己的感受，像是一种洗礼，更像是一种重生。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放松的，随意的，没有任何目的的发泄情绪，雨薇也是如此，两人自由自在地聊天，从来不用顾及任何人和任何事。她们敢于面对这个世界的真实，也不害怕面对任何残忍的真相，更不需要维护自己的正确，也不在乎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这个房间，这个沙发，就是两个人的伊甸园。在这里，她们完全真实做自己，毫不同情自己的遭遇，也不受制于任何人的情感波动，她们近乎疯狂地探索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东西。

然而，对面的这个人换成了邝无辰，一切都变了。

他在认真地倾听自己的谈话，并且似乎在用尽全力去思考解决的方法。

他难道，不会聊天吗？

看着邝无辰，眉头紧锁，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邝无辰一脸蒙地看着方汀，原本的思路被打断了一般。

“你在干什么？”方汀忍住笑，看着邝无辰。

邝无辰更加茫然了。

“我在听你说话，以及思考啊。”邝无辰回答。

“你不懂我。我不和你聊了。”方汀站起身来，索性不想再继续这尴尬的对话了。

“怎么了？”邝无辰感到了无语。

“你不能和我正常对话。”方汀感到自己的耐心正在被消耗，此刻已经几乎所剩无几了。

“我怎么不能和你对话了，那我现在在干嘛？”邝无辰感到了惊讶，自己这么认真地聆听并且试着站在她的角度帮她解决问题，竟然就换来这样的评价。

“那我现在和你说晚安。你回答我什么？”像是挑衅，方汀看着邝无辰，突然问道。

邝无辰看着方汀，实在不懂这女的到底想让自己说什么，但是又必须作出回答，他想了想，“玛卡巴卡？”语气像是试探。

方汀感觉自己快被气晕了。

“晚安啊！为什么这么基本的话，你都不会！”方汀像是生气了？这令邝无辰惊讶地张着嘴，看着这个家伙走进了浴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接连的水声，开始洗澡了。

邝无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家伙，一会不满，一会失望，一会又笑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