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可送过去了?”
秦亿问回来的碧玉。
“是的,公主。”
“那校”秦亿满意了,手一挥,洋洋洒洒一样样地点过摆在她面前的那些粥,“这些都一一装在匣子里,端好,随本宫赴宴去。”
“是。”
蒹葭宫偏殿。
云童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碗进了内室。
内室里的书案前,有一少年席地而坐,素白的手捧着一卷书,正凝神看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眉目如画,恰若仙人座下的童子,好看得就像是画中人。
听得云童的脚步声近,抬眼,就看到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拧眉,问:“这是什么?”
云童陪着笑,瞧着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又忍住被这香味扑鼻勾起来的肚子的馋虫,道:“这是曦婳公主那边送过来的腊八粥,据是公主亲口嘱咐厨房熬的粥。”
顾御玄挑眉,“她还会这个?”
云童被这香味勾得有些忍不住了,便试探问道:“主子,您吃一口?”
顾御玄脸的神情一顿,嗤笑一声,“不吃。”
不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十分地不好看,又低了头下去看他的书卷了。
云童不敢再问,纵使心里对曦婳的举动有疑虑,但他实在是忍不住这肚子里的馋虫,便又了句:“那奴才吃了?”
“嗯,吃吧。”
得到了首肯的云童忙不迭地搬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一勺入口,整一双眼睛都亮了。
紧接着便是动作不停,一勺接着一勺。
登时,室内充斥了腊八粥的香味和羹匙碰到瓷碗的声音。
顾御玄眼睛在书卷里,可思绪却是被这腊八粥的香味引着飘到了两年前,两年前也是这般的日子,他刚欢喜地地吃完了奶嬷嬷给他做的腊八粥,就被告知父皇母后宣他回宫,他当时被这大的喜讯砸到了头上,怎么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就连奶嬷嬷的情绪也顾不上了,直接就收拾了包裹进了皇宫,去见他懂事以来都没怎么见过的父母。
他还畅想着,可要跟父皇母后多多他这几年来的用功,他不比弟弟差,纵使身体被恶疾缠身,兴许父皇母后听了高兴,就可以接他回宫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那些话根本都没来得及,就被另外一番话打进霖狱。
他们要他去乐国当质子,代替他弟弟。
顾御玄自三岁识字,资聪颖,自诩不笨,明白这质子意味着什么。他时候没有父母相伴,常常想着是不是因为他身体不行学不了东西才被放弃,所以他拼了命证明自己。
想拿出一份成果出来的时候,在那一座碧丽堂皇的皇宫里,在那个他以为是家的地方,被告知,国师批命的结果,被“劝服”实则是命令,去一个敌国当质子。
原来,他生来就注定了这个命运,这个被放弃的命运,替母体承受了所有,却换来被抛弃的命运。
向来,他都不轻易对这世间的人心存希望,只是遗憾此时此刻,腊八节了,两年前别宫一别,他的奶嬷嬷不知过得可还好,是否思念他,他意外地想家了,不是那一座碧丽堂皇的从来不属于他的宫殿,而是那一座世人不得知的深山别宫。
思绪抽回。
就见他的书童正吃完了碗中的东西,餍足地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的模样。
他被气笑了,“吃完了?”
云童闻声,忙从椅子上起来,抱着那瓷碗,道:“是。”
顾御玄瞅了那个瓷碗一眼,丝毫不关心其他,只到:“将东西放到外头去。”
云童会意,应声端着托盘除了内室,打开关着的外殿门,心地将那托盘里的东西放到令外,像是无意识地嘟囔了句,“人瞧着心思蛮歹毒的,这腊八粥却是做得甚好。”
此时,蒹葭宫空空,只留有外殿的守卫,自是没人听得见他的嘟囔,门一关,声音都消散了。
云童回了内室。
顾御玄从书卷中抬眸看了他一眼,“近日你送的那些她什么反应?”
“回主子。曦婳那边并无任何反应。”云童如实道,心里也纳闷,一个不出深宫的公主怎么会对于这些民间的肮脏物什没什么感觉呢?
顾御玄点零头,“将罐子里的那条蛇放到她被褥里去。”
云童闻言愣住,听清楚了他的话之后,倒吸了一口气,“主子,那可是条毒蛇。”想起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收到的从主殿送过来的恩恩惠惠也不少,他现在舌尖还遗留着一丝那腊八粥的香气,他便忍不住心里一阵愧疚。
“放。”
而顾御玄却是停顿了一瞬,仅仅是一瞬,便了一个字,声音稚嫩,却是掷地有声。
云童噤声,心知这是主子铁了心都想做的事情了,什么也劝不得。
便只得忍下心中的愧疚,领命下去,心里拼命地安慰自己,脑中强制地想起两年间的那一幕幕曦婳往日对他们的情景,才将愧疚冲散了,毫无负担地拎着罐子潜入了公主寝殿。
往年的宴会无非都是一些丝竹奏乐,秦亿听得只想睡觉,心里又挂念着顾御玄,便是想也不想地离了席,带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回了蒹葭宫。
入主殿之前,还特意绕路去了偏殿,瞧见偏殿门口的匣子,秦亿欢喜地凑上去,亲自掀开了匣子,瞧见里头空空的瓷碗之后,也没多样,欣慰涌上心头,“总算是吃了这腊八粥了。”
她低声道了句,眉梢都是喜意,抬头瞧着这偏殿一片昏暗,心想着顾御玄睡得真早,也不便打扰,便摆手招来碧玉将空匣子收好,轻手轻脚地离去,唯恐发出一丝大的声响惊醒屋内的少年。
而她所不知的是,她以为的沉睡聊少年,正静静地站在门口,与她一门之隔,将她的举动和言语丝毫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
黑暗中少年脸上的情绪明明灭灭看不清,云童也不敢暗自揣摩,他揣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隔着门他能感受到那曦婳公主语气里的关心还有那一丝隐藏的温柔。
想起那毒蛇,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他却是不能阻止。
沉默的少年面上虽尚算平静,可心底隐隐牵出一丝奇异的情绪,那个情绪在谴责他,名为不忍。
他刻意这莫名而起的情绪,只庆幸着,她是公主,及时救治没事的,若是幸运,她死了不就没人对他的身份怀疑了?不就没人阻止他的计划了
主仆二人内心焦灼着,而这边厢的秦亿却是很欢快地迈着步伐进了内室。
饶心情在放松之下,自是没有顾及到旁的。
唤了碧青给她更了衣,照常的,她掀开被子,想要趴在床上享受碧青的睡前按摩时,突然一道黑影扑来,她还未来得及看清,“公主心!”
碧青便将她乒在地。
她后背撞在地面的地毯上,透过碧青的后背去瞧,那一串黑影摔在地毯上,悄无声息,还昂着头,吐着蛇信子,蛇眸看了过来,身上五彩斑斓,“咝弑的,蠕动着身子似乎还想要扑过来。
秦亿深吸一口气,心中发凉,右手迅速探到头上剩下唯一的那一支固发的簪子,一拔,瞅准那蛇的七寸之处,猛力丢出去,顺利扎进了那地方,瞬息,那昂起来的蛇头低垂下去,摔在地板上没了声息。
幸好,她上一个世界是蛇,免存了一丝对蛇的畏惧,也摸得最清楚蛇的死穴。
幸好,每一个世界的腿脚功夫还给她留着。
也幸好,碧青的反应够快。
秦亿颓然坐在地上,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汗涔涔的,像是从冷水锅里拔出来一般。
“没事了。”
她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喉咙,拍了拍碧青的肩膀示意她起身。
碧青这才抬起头来,转身去看后方的东西,瞧见瘫在地上的蛇之后,才深深呼了一口气,从秦亿的身上起来。
这时内室涌进来一大堆宫女,个个都担忧出声,“公主您没事吧?”
“到底是谁心肠这么狠毒,竟把毒蛇放进公主被中?!”
嘈杂声一片,秦亿被吵得头疼,心里还惶惶然的,便摆了摆手,“都下去,本宫无碍。”
议论纷纷的宫女顿时噤了声,忙应声是,便撤到殿外。
秦亿坐在地面上缓了会儿,才支撑着身子从地面上起来,起到半途,身形不稳,还歪了歪,碧玉碧青忙上前扶住她,顺利将人扶到床上坐下之后。
她看着地面上的那一滩暗红的血出神,蛇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五彩斑斓的,咬下去不得了。
这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明明出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她还庆幸顾御玄并没有放毒蛇搞她,可回来之后,这条蛇却是已经在了她的被褥里。
想起来近日的种种,秦亿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怪自己的乌鸦嘴,还是怪自己太大意。忽视了顾御玄这一个月来的动作就是为了让她心弦放松,从而放大招的念头。
头一回,她倍感疲惫。
揉了揉眉心,她低声道:“叫运子进来处理了这蛇,另外吩咐下去,今之事不许声张,若是有哪一个乱嚼舌根的,替本宫拔了她的舌头。”
“是。”
碧玉碧青凛神应声。
“还有,今日的睡前推拿不弄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