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草原上的气温已低至0度。但刚刚热热地吃完饭,身上穿得也厚实,宋颂此时倒也不觉得冷。
嫌窝在睡袋里太拘束,宋颂只把睡袋当席子,随意地坐在上面仰头看星星。
草原上的星空果然与都市里大不相同。
秋高气爽,此刻的草原,夜空格外清明澄澈。清澈的天幕上,星子忽闪忽闪,显得分外干净明亮。
银色的星河在一望无际的蔚蓝幕布上蜿蜒盘旋,于静谧中透出灵动。天大地大,旷野无声,唯星河流淌。即便是最优秀的写意画家,也难以描绘出宇宙的神之笔法。
“可惜这个季节没有萤火虫,不然,夜晚坐在草地里,头顶有星星,身边有流光,一定也很漂亮。”宋颂随口感叹。
艾诚觉得她一直这么仰着脖子坐着累得慌,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那就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去有萤火虫的地方。不过这还真有点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我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萤火虫。下回听你安排,你说去哪就去哪。”
说着亲昵地亲一下她的鼻尖。
宋颂往艾诚怀里又拱了拱,笑着说:“行啊,咱们明年春天得去婺源看油菜花,夏天要去看萤火虫,不是说6月还要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吗?来年的工作安排还没有,游玩计划倒是已经安排满当了。”
“那可不,工作计划得服从于游玩计划才行,不能本末倒置。”
宋颂乐得不行:“这是哪门子本末倒置,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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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气温越来越低,艾诚摸着宋颂的手都凉了下来。
“咱们回车上吧,外面有风,怕你着凉。”
宋颂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此时还有点没玩够尚且意犹未尽,摇摇头,有些撒娇耍赖的意思。“再呆一会儿吧,再呆一小时。”
此刻的宋颂像个第一次参加学校远足的小学生,艾诚也不忍心打破她的好兴致。
“可惜现在不是露营的好季节了,等明年天暖和起来,咱们可以经常出去露营。B市周围有不少适合露营的山,还有高山草甸,与内蒙大草原的感觉又不相同,到时候尽你玩。”
说着又把睡袋拉开,这是个双人睡袋,艾诚把宋颂塞进去,自己又钻进去,两个人紧挨着,暖和,也不觉得挤。
宋颂干脆枕着艾诚的胳膊躺下来,仰着看星空,又有艾诚这个暖呼呼的大火炉烤着,惬意极了。
两个人紧密地窝在睡袋里,宋颂觉得自己周围密密的全都是艾诚的气息。
她一直觉得艾诚身上有一股很独特的气味,此刻躺在草地中间,觉得这气味与青草香似乎异曲同工。干净,又清新。
宋颂拿手指戳戳他的胸口:“我觉得你身上有草原的味道。”
“嗯?草原是什么味道?”
宋颂眼珠一转,“牛粪味儿吧哈哈哈哈。”
嘿,这人?艾诚也不轻饶她,动手搔她痒,“让你皮,让你皮……”
睡袋里空间逼仄,宋颂躲无可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不敢了,哈哈,别闹了别闹了,真不敢了……”
艾诚却不撒手,又把她往自己这边抓过来。睡袋里一共就那么点儿空间,两人打闹着,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
“哎你干嘛呢!手往哪伸呢!”宋颂说着往艾诚愈发不规矩的大手拍过去。
“这不是怕你冷吗?近点儿暖和。”艾诚厚颜无耻道。
“去去去,一边儿去,我不冷!”
“你不冷我冷,那你给我暖暖。”
……
等到喘息声平息,两人都已是一身薄汗,确实是一点儿也不冷了。
怕宋颂出了汗再感冒,艾诚先把她抱进车里,打开暖气,自己再下车把睡袋清理好。
等他回到车上,宋颂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等等再睡,还是要在睡袋里睡。车子密闭,暖气不能一直开,夜里气温低,你会着凉。”
宋颂现在疲累得很,“哎呀你真讨厌,都怪你!”
艾诚喜欢她如今越发多起来的小性子,故意逗她:“嗯?都怪我吗?我觉得你刚刚也挺开心的呀?”
边说边把她抱起来,塞进睡袋里。
宋颂听得满脸通红,只顾把脸遮进帽子里,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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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昨晚睡得早,露宿在野外又没有遮挡。宋颂一向浅眠,天光乍亮就醒了过来。
昨夜艾诚把宽敞的后座留给她,自己歪在车子驾驶座上,此时还沉沉睡着。他高高大大的一个男孩子,那样蜷缩着,想必没有睡好。
宋颂也不吵他,自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去外面拿漱口水和矿泉水简单洗漱一下。
此刻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远处如墨的山峦后头,隐隐透出几片银红色的霞光,壮丽又安宁。
宋颂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索性手脚并用地爬上车顶,挑个好视角,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日出。
日出的过程很快。随着太阳从只冒出尖尖的一头,到跳出三分之一,再到升起大半。大片大片的朝霞也愈加浓烈,由肃杀的银红色转变为浓烈的火色。
面对这一片朝霞,宋颂不禁被大自然的壮阔所征服,只觉得连心胸都疏阔起来,长久地眺望着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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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诚醒来不见宋颂,下车见车子周围也没人,不免有些着急。正在他着急要去周围找人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传来“扑哧”一声笑。
只见宋颂大剌剌地坐在路虎的大顶上,穿着墨绿色的冲锋衣和黑色皮靴,头发高高梳起,挑眉看着自己。
她本就生得英气,此时简直是一副占山为王的样子。
艾诚也朝她笑,“上面好玩吗?”
“空气不错。”
“来”,艾诚朝她伸出手臂。
宋颂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撑着他的手臂,要从车顶跳下来。
宋颂此时高高地站在车顶,初升的红日就在她身后,如有圣光笼罩。艾诚迎着她,看向她灿若晨光的眸子,觉得自己一生所求的光亮尽在此处了。
一把接住她,却没有放开她。
艾诚有些迷恋地拥住宋颂,“别动,抱一会儿”。
宋颂也不闹他,双臂环上他的后背,长久地抱着他。
以至于在后来许多年后,每每再见到日出,宋颂总能想起自己青春未逝时,有一个像光一样明亮温暖的男人,在阿尔山下那样好的日出里,那般珍重又依恋地拥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