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和成十九被任平生罚在竹林的期许池旁单脚扎马步，头顶白碗，手承剑重。

她的酒气还存半许，想来也不是这酒太醉人，而是卫韫真的不胜酒力又一时贪杯了。卫韫突然觉得有些丢人，向一旁也在扎马步的成十九说，自己以后只喝烈酒，不然这清酒她喝着容易醉人，卫韫自诩可能就是她天生与他人“不同”：喝酒喝烈不喝清，喝清倒喝烈爽！而成十九也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表示很赞同！这种级别的“谎话”估计也只有成十九才能相信了，梨花白与师青云相比味道更浓烈不少，卫韫第一次喝酒就喝梨花白不当场晕了就算是好的了，居然还硬说梨花白是清酒，这世上哪儿有人喝烈酒不倒反而喝清酒才倒的，这“好面子”的毛病她是改不了了喽！

此时已是日暮，被师父罚了一天马步也没能让卫韫消停一点。卫韫从小就跟着任平生练剑，小小的马步对她来说倒也算不了什么，就是担心被自己连累的成十九，真怕他会像上次跟师父练气功的时候那样突然就晕倒了，卫韫担心的回头看了看，看成十九的样子好像也没什么事儿……

“成十九，你怎么样？还可以坚持住吗？”这时卫韫心里其实是有点后悔了，她不该贪酒拉着人家去酒房偷酒，主要是居然还被师父给捉了个现行！

“阿韫可不要忘了，我为男儿身，区区马步而已，怎会不行！”卫韫看着他，成十九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颜，齐整的皓齿，额上有点点汗水……

偷喝了好几坛酒，心疼得任平生晚饭都没让卫韫和成十九吃，一直到戌时才允许俩人休息。

“师父……我们错了！”卫韫很是真诚地道歉到。

“到底是你们错了还是你错了？！十九肯定是叫你给哄去的，是不是？”任平生真的是生气，那些个好酒可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藏了这么久居然叫卫韫偷喝了！

“师父！可不是我骗成十九去的，您自己问问，成十九是自己要……要喝…的…”说完忙是给成十九使脸色。

“嗯……啊？嗯，是……师父，十九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们……”成十九心里没有卫韫那般笃定心安，任平生和卫韫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谁生气他都不好受……

“为师好不容易才得的梨花白和师青云！你们可倒好，给我全喝！”任平生很是心疼，这酒太难得，再多放些时日味道更是淳佳，奈何……

“师父有这么多美酒怎还心疼我和成十九喝的这点？这徒儿自然是比美酒重要，师父您说是不是？”卫韫耍赖地轻笑，扯了扯任平生的衣角。

“主要是，以前看师父喝着过瘾了，我也想尝尝啊，师父您别说，那梨花白真的绝了，太对我胃口了！我现在又想喝呢！”卫韫从此可就是染上的酒瘾了。

任平生用手敲了敲她的小头，怕是卫韫从此就喝上瘾了……

晚风习习，轻骂怒笑。

阴山之上，今安小筑，茂林修竹，一师二徒，初晨日暮，闲兮乐哉。世人所谓清欢不过如此罢！

次日便是成十九的生辰了，当然这生辰也只是卫韫捡到成十九的日子，如若卫韫那日没有看到被人丢弃的成十九，谁也说不好成十九会怎么样，所以这天也算是成十九的新生了，当然很是值得庆祝。

而任平生前几日就收到了各大名门仕族清谈会的邀请去往阳城，卫韫也正好不用东找西找理由搪塞师父了，倒也省了不少力气。

于是乎俩人一早送任平生离开后便就各自收拾东西换了一身衣服，卫韫准备带成十九去山下的长婴过个不同以往的生辰。今安小筑外有一棵歪脖子李树，现在已经是结果的季节，结了不少李子，酸酸甜甜的味道甚是好，出门路过李子树时卫韫随手摘了几个放入腰包里，下山路上就可慢慢吃着去了…………

先前总是有人到今安小筑来向师父拜师，后面来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生生给师徒三人造出了一条石阶，石阶两旁都是茂密高大的青竹，深幽悄静，竹声潇潇，走着很是舒服。

两个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直到午后才到长婴。这算是卫韫第一次带成十九出山了，长婴街上人来人往，中原的商人，南诏的百姓，叫卖声嘈杂一片，热闹不已。这才是人间本该的样子嘛，她在山上那过叫什么日子啊，跟个出了家的老和尚似的，倘若就跟这里的平常百姓一样，种田耕地、一屋几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不是手执剑柄，打打杀杀，什么为国为民，回太和城去……

卫韫带着成十九进了一家店，叫店小二煮了长寿面，回头对成十九说道：

“成十九，今日是你十三岁的生辰，按照中原人的习俗是要吃长寿面和红蛋。”过了些时候面就被端上来了，卫韫和成十九一直跟着师父在山上，哪里吃过什么面食，这次也就带成十九尝尝鲜。

“我们两个人只吃一碗吗？”见店小二只端上一碗，成十九问道。

“不，我不吃！”卫韫说道。

“这位小公子可是说笑了，这长寿面就是给过生辰的人吃，其他人怎么会吃呢！”成十九呆呆傻傻的样子让店小二不禁笑了，慢慢向成十九解释说道。

“嗯。长寿面就是给过生辰的人吃的，我又没过生辰，不能吃长寿面。吃不吃什么长寿面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卫韫说道。

“可我想让你吃些，只有一碗……那我分一半给你吃可好？我们吃的是同一碗，你就与我一般，我们长寿便就一同长寿了，你活多久我便也活多久，我不死你便不能死！”成十九说的坚定而执着，他虽然呆笨了一些，但是他们几乎不下山，卫韫自然没有多少钱可以用来花。

知晓她没有太多钱是真的，想与她吃面同寿更是真的！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与卫韫开玩笑，卫韫看着他，右脸的长疤被头发盖住了一些，眼底里是小孩子特有明净，一字一句打在卫韫的心上，心里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被这个小孩给温暖到了，他不死她就不能死，卫韫在成十九身上看到一种互相为亲人的那种久违的温暖的情感……

“我吃了，给，剩下的是你的了！”他把碗移到卫韫面前，把筷子递给了她。

少年恬静的面容，一同刻在了卫韫心上……

“好……那我吃了。成十九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卫韫忍了忍泪，笑着说道。她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也不爱流泪，可这样的成十九总能给予她些许笨拙的温暖，她怎么能不感动？纵使出生便跟着师父孤独习剑，成十九的到来更多的是磨平了她内心深藏的怨，不管失去或者得到什么，当下的就只管好好珍惜已有的……

“长命百岁的不止是我……”成十九笑意满满，眼睫毛扑烁着。

“还有我……长命百岁！”卫韫吃着面忙是说道。

少年的笑最是肆意，一时竞如梦里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