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在即，苏茶锦在这天下午带上外卖去找了郭小乐。

“为什么隐瞒了达娃的事？”开门见山，苏茶锦直截了当地问向郭小乐。

达娃在那场保护战中牺牲，她应该是英雄。如果说郭小乐是因为害怕提起达娃想起伤心的回忆，所以在第一次的时候没有跟他们说，苏茶锦还能理解。可是之后苏茶锦的屡次提及，却都被郭小乐避而不谈，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们大老远跑来，你不能够诚实地对待，我们又怎么去信任你呢？”就算是外卖也有些气恼，郭小乐的做法的确不太地道。

“你也很清楚，这个案子不太好查，你如果继续这样有所隐瞒，我们怎么查下去？”

苏茶锦和外卖说完之后也不再开口，只是望着郭小乐。郭小乐在听到达娃名字的时候就垂下了头，此刻看不清他的神色，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双方似乎陷入了对峙，谁都没有开口。

苏茶锦的手机在这一刻响了起来，突然的震动将这奇异的宁静打破。屏幕上跳动着：宋程堂，三个大字。苏茶锦皱了皱眉，宋程堂突然打来的电话让她有些不知所以。

她没想到的是，更为‘惊喜’的是她接过电话。宋程堂竟然已经到了可可西里，而他入住的旅店，好巧不巧，就是郭小乐住的这一家。苏茶锦此时心中只觉得无数只鸵鸟争先恐后碾压而过。

外卖留下守着郭小乐，苏茶锦不得不起身去到大厅。

刚下楼，苏茶锦就看见立在大厅的宋程堂。他今天没有穿西装。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恍然之间，让苏茶锦有一种回到了读书时候的错觉。没有了西装革履，此时的宋程堂倒还有几分青涩的感觉。苏茶锦望着微微有些走神，直到面前落下了一层阴影，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宋程堂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苏茶锦能够感觉到宋程堂对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故作疏离，但是也没发展到丢下工作千里寻人的地步吧。苏茶锦一时有些猜不透宋程堂此时到可可西里的目的。

“可可西里的案子，我这里有些线索。”

宋程堂的话一出口，苏茶锦的脸色有些微变。她正在调查的案子，宋程堂怎么会知道。而且她追查不出来的线索，宋程堂又是从那儿得知的呢？

“你不用想太多，杨树国是很有名的动物学家，他的妻子徐云也一样。你们虽然没有公开案件，但是杨树国杀人案已经在学术界有了讨论热潮。我再看到你到了可可西里，很容易让人猜想到。”

宋程堂的话在理，苏茶锦一下听完，倒还找不到反驳的点。不过她感兴趣的还有宋程堂提到了的‘线索’。

“你说的线索是什么？”

“到房间里去说吧。”

宋程堂说完径直往前面走，身后却没有传来脚步声，他停下转身，苏茶锦站在原地，脸色泛起微微红色。橘色的灯光照映下，竟然有几分的光亮，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看着苏茶锦的模样，宋程堂恍然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好像是有那么几分让人浮想联翩。他轻咳一声，脸上也浮上一抹红色。苏茶锦提脚跟上宋程堂，两个人都没再开口，沉默地走着。

扫卡，开门。等到门打开了，苏茶锦和宋程堂冷静下来的脸又微微发红。苏茶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恍若无事抬脚走了进去。

可可西里的旅店普遍房间都比较小，宋程堂和郭小乐选择的这个店更是因为靠近保护区，房间只有一床一桌子。苏茶锦拉过书桌前的凳子径直坐下，宋程堂看看她坐得笔直的身体，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之前提到的线索，现在可以说了吧。”苏茶锦望向宋程堂，淡淡开口。

“你知道全世界那么多的保护区，那么多野生动物协会，背后庞大的资金是怎么构成的吗？”

“国家补助？”

“恩，有的。但是只占一部分，很多野生动物的保护资金都是全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捐款。有的人宁愿自己吃面包喝白水，也要让濒危动物吃上牛排。”

关于宋程堂提到的这个事实，苏茶锦听到后有些震惊，她知道很多人对于宠物的喜爱，就像是当做亲人一般。却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批人，为了素不相识甚至从没见过的生物，愿意牺牲到这样。但是她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这算是什么线索。

“世界需要平衡，而这个平衡有时候是人为创造的。可可西里保护区也需要这样的平衡，不仅仅是人与自然之间，更多的是资金的平衡。”

宋程堂的话说到这里，苏茶锦有些反应过来，宋程堂要提供的线索，和‘钱’有关。早在郭小乐找到他们的时候，就说过了，徐云的死亡不是意外。保护区内部有人将藏羚羊卖给了盗猎分子，那晚的屠杀是暗中的默许。可是徐云的出现是个意外，她不知道这场被应允的‘交易’。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保护区内部有人私下串通盗猎分子，谋取利益。”

“你觉得是这样？”

宋程堂的反问倒是弄得苏茶锦有些诧异，听这口气，自己这推断，错了？苏茶锦挑挑眉也没说话，就这样望着宋程堂，等着他开口。

“你看过可可西里每年因为盗猎而死亡的动物数量吗？与其说是私下串通盗猎分子，倒不如说是用那少数的动物换一个可可西里的平衡。”宋程堂的话说到这儿，看了一眼苏茶锦，但是从苏茶锦的眼神中，宋程堂明白她也有些猜出了。宋程堂抿了抿唇，继续讲下去。

“保护区里的干警有很多都是当地的少数民族，他们生在这里死在这里，而等到他们死后，接过他们肩上责任的则是他们的孩子。保护区每年有很多的资金汇入，但是一层层下来，真正留给那些用命去捍卫这片土地的人的财富，却是极少。

一家的支柱没有了，剩下的人却还得活下去，那么钱呢？而且，最重要的，保护区的平衡。

拿命去拼的人守住了这片土地，但是能够守多久？盗猎者也是人，也会怕死。当他们发现可可西里极难得手之后，他们会抛弃这儿，而一旦可可西里没有了盗猎者。国际捐赠的资金就会大大减少，那些动物保护志愿者们会将钱捐赠给更危险更濒危的动物身上去。而一旦到了那时，留给最下面的真正拼命的那些人的钱更少。没有足够的钱，可可西里最坚固的防御终将慢慢被侵蚀。到了那一天，盗猎分子卷土重来，对于可可西里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

宋程堂的话说完了，整个房间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苏茶锦望向宋程堂，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从心脏蔓延出去的酸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