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芬走到高自强跟前语气有点怪怪地问：“艳兰说她函授考试只是一两天，现在都四五天了为啥还没来？”高自强一愣说：“我不清楚，这几天也没见她。”周芬说：“我听说全县要统一裁代理教师了！一刀切，艳兰的代理教师恐怕保不住了！”高自强一怔问道：“你听谁说的？”周芬说：“绝对准确，好多人说呢，刚才刘校长在饭堂也说来，马上就要宣布了。”高自强沉思道：“难怪艳兰这几天一直没来，她可能逮到消息了。”

果然当天下午，教导主任私下通知那些代理教师。有几个已逮到消息提前就卷了铺盖离开了。在饭堂吃晚饭时，教导主任让高自强休礼拜回去时把王艳兰的铺盖顺便给捎上。

没等到休礼拜新调来的几个教师要占用王艳兰和龚军团的床，在周四下午，高自强把王艳兰的铺盖送了回去。回到家里时母亲刚从王寿清家回来，父亲关心地问王艳兰情况。母亲说：“她不吃不喝，一直睡着。”母亲回头对高自强说：“你一会儿过去安慰一下她吧？”父亲回过头看着高自强，高自强低头低声“嗯”了下到自己的房子去了。

他在房子沉思了很久，心里很矛盾。尽管这段他和王艳兰来往只是教学和文学上的探讨交流，但在外人，包括他们双方父母都不会那么认为，王艳兰的内心也不用说。现在到她家去安慰她，他已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他咋办呀？和王艳兰一刀两断，不再理睬她？她现在能承受得了吗？！人们会怎么看待他，他能解释得清吗？！继续这么发展下去？说实话，在没有遇见苏芳梅前，王艳兰确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但是自遇到苏芳梅后，他才感到到王艳兰身上有种说不清的东西，他并不是嫌弃王艳兰不是正式工。难道继续追求苏芳梅？理智地说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尽管他的潜意识里怀疑那次在县委门口可能误会了她，她可能有什么隐情，按苏芳梅的性格不可能那么草率，那么快把他忘个一干二净，那么快就接受了另一个男的。但是，即使是那样他也觉得自己与苏芳梅不合适。一则，苏芳梅的家人可能就不接受他。二则，即使他与苏芳梅顺利结合，芳梅在县城工作，将来肯定要在县城买一套房，凭他的家底能做到吗？即使苏芳梅心里不计较，他的心怎能安？怎能在苏芳梅的家人面前说得起话？他是个最不爱看人脸，受人气的人！

高自强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安慰王艳兰。在进她家大门时，王艳兰母亲在大门口扫地，看见高自强喜出望外，立刻到王艳兰住的厢房去。停了一阵子，她从王艳兰房子出来让高自强进去。当高自强走到房门口时心突突直跳，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他横了下心准备挑起门帘，王艳兰也用手挑起了门帘正对着他。高自强迟疑了下低下头又抬起头。王艳兰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嘴角和鼻根溃烂，眼睛陷下去了许多，眼眶周围乌青乌青的，眼角布满了血丝。她的脸看样子是刚刚洗的，白色化妆品还未涂抹均匀。停顿了会儿，王艳兰示意高自强进屋，高自强迟疑了下随她进了屋内。屋里一片狼藉，被子胡乱平铺在床上，枕头跟前乱放着几本杂志。王艳兰不好意思笑了笑说：“刚睡了一阵子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她用手把被子往里掀了下让高自强坐在床边，自己靠着桌子站着斜对着高自强。

高自强先说了些安慰的话，然后两个人随意地闲谈了一会儿。从窗外射进的褐红色光线越来越暗，谈着谈着两个人都没有话了，高自强看到桌上的《红楼梦》问道：“把这看完了吗？”王艳兰笑着说：“没有，看不进去。都说这好得很，我一看就害头疼。哦，只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倒水。”高自强说：“我不喝，不用倒。”她已经给一个空双沟酒瓶倒了一杯开水，并从一个茉莉花茶袋里捏了几丝茶叶，在给高自强手里送时手有些颤抖。两个人又沉默起来，高自强喝了几口水，缓解那种尴尬。这时院子一阵嘈嚷，来了几个闲人和王艳兰母亲高声说着什么。高自强迟疑了下说：“让我走吧。”王艳兰急忙说：“急啥呢？再坐会儿，好不容易见上你。要不咱到村外转转吧？”高自强怔了下，起身沉默地跟着她从后门到村外去。天已完全黑了，野外异常寂静，影影绰绰的月光下，果园及村庄只能分辨出黑糊糊的轮廓来，只有远处被雪覆盖的连绵群山还能比较看清楚些。王艳兰与高自强肩并肩挨着走着，她隆起的胸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玫瑰花香。她似乎有些不自然，干咳嗽了几下，突然脚下一滑身子趔趄了下差点跌倒。高自强忙扶住她，她趁势拉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迅速遍布两个人的全身。王艳兰站稳后，依然没有松开高自强的手，比原来攥得更紧，两个人的手心都攥出了汗。高自强转过身看着王艳兰，王艳兰突然抱住了他，高自强犹豫了下也抱住了她。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温暖、“碰碰”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和心灵的碰撞交融。王艳兰突然啜泣起来，泪水浸湿了高自强的前胸，高自强心爱地抚摸着她那光滑的脸庞和柔软的头发。这时远处的公路上行驶来一辆货运汽车，强烈的灯光照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忙松开。汽车走远后，王艳兰迟疑了下说：“后天礼拜，你没事吧？”高自强低头略思了一下说：“应该没事。”王艳兰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段我心里沉闷极了，你如果没事，咱一块到县城逛一下。”高自强爽快地说：“行。”他们肩并肩走了一阵子，高自强说：“咱们回吧，我还要回学校。”王艳兰吃惊道：“这么晚了还要去学校？”高自强说：“明早还要跟操，来不及。骑车子一会儿就到了。”王艳兰与高自强临依依分手时又拥抱了一阵子。

第二天中午放学高自强出校门口时，收发室的近视眼老李喊住他，递给他一封信说：“这信不知什么时候就寄来了，我眼不好把它蹿到了刘校长的报纸里边。刘校长今天翻看才发现了你的信给我拿了过来，实在不好意思。”自强接过信一看，下面发信人地址是“唐陵县委关工办”，他知道是苏芳梅的，心里一怔，边走边紧张地拆开来看，上面写道：

自强你好：

母校一别不觉已有数月，我上次来你校，听说你到县城出差，很遗憾没有见到你。

我很留恋我们学校的那段生活，虽然和一些同学，例如你，四年没有太多来往，甚至连一句话都未说，但是它留给我的记忆太深刻了！那种纯真友爱的气息和感觉任何东西取代不了，有时我真想把大家约在一起开心畅谈。但是，自从我分到这关工办后，同学们似乎都疏远我了，没有一个人来我这儿，我是多么想见到大家呀！是的，一些同学也许认为在校时我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来往，但是，现在我们是成人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了。要有朋友，要有人际交往等等。我上次让周芬给你捎话，让你们有机会到我这儿来，有些写作上的事我还要请教你，不知她对你说了没有，怎么始终未见到你们来。最近，我有些事抽不开身来你们那儿，一个现在和过去一样的芳梅依然热诚期盼着你们的到来！

高自强看后，一丝疑云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打开信有意识看了一下落款时间，是开学不久的，便不屑装进衣袋，暗自说：“还做什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