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否则这三十军棍就足够要你半条命!”严风顿了顿,稍稍放缓了语气,“小子,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砰”的一声,严风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马晨并没有抬头,他默不作声的将头埋在被子里,直到两个副官进来叫他:
“公子。”
马晨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留着泪痕,他冷声问:“你们都听清楚了?”
两个副官欲言又止:“公子,我们……”
“他说的是真的,对吧。”
“大人为公子谋划是应该的,还轮不到他在此教训公子。”
马晨冷冷的说:“呵,谋划,用天下百姓的命,用数以万计的士兵的生命,当做是为我谋划的筹码吗?”
“大人都是为公子的前途考虑,必要的时候,做些牺牲也无可厚非。”
砰!
这句话打破了他内心所有的侥幸和希冀,十九年来的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眼中曾经的世界忽然间变得面目全非,马晨心中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颤抖着声音说:“你们怎么能如此理所应当的说出这么冷血的话?难道成千上万条人命,在你们眼里就如同蚂蚁一般可以任人践踏吗?”
“公子……”
“滚出去!不要再找借口了,你们的话让我觉得恶心!”
两个副官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只得一语不发的退了下去。
马晨趴在床上,屁股还火辣辣的疼,可是他已经麻木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父亲编织的美梦里。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果父亲真的能撤走严风,就会有千千万万的士兵因为他而无辜惨死,而他还尤不自知,整日幻想着自己是什么天纵英才,这多可笑,又多可悲啊。
良久以后,他朝桌子上瞥了一眼,定睛一看,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瓶,那是……,严风送给他的药。
马晨抱着枕头,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挨了这三十军棍,马晨有十几天只能在床上度过了,他在床上趴了一天,大脑仍然一片混沌。
晚上,严风又来了。
马晨不敢看他,沉默不语。
严风突然笑了起来。
马晨不自在的问:“你笑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我骂你几句你就蔫儿了,没精打采的,还有没有点儿爷们儿的样子!”
“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我无地自容。”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
严风长叹一声,说:“其实是人都会犯错,最可怕的事不是犯错,而是错了却不自知,知了却不悔过。”
听到他这样说,马晨看了他一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也许不仅是父亲和我错了,除了那六位为民请命的官员,朝廷百官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闻言,严风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说:“小子,你说的没错,而且他们还心安理得的在京都享受荣华富贵。”
“真的很可怕。”
严风冷哼一声,“我骂你,是警醒你,让你不要继续糊涂下去,你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人若看不明是非,就不会愿意承担后果。”
“我的错,我担着。”
“知错就改,你不是要上战场吗?我答应你。你记住,从此你必须得做出一番成绩来,等到有一日国家需要你、百姓需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
“我,我愿意!可是我还不够资格。”
严风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子,这几天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自有一万种方法练你,你现在若答应了,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不愿意!”
马晨连忙说:“不会的,凭你怎么训练我,我都照做!”
皇宫御书房内。
马充说:“陛下,等到严风回朝之时就在宫内设宴,将他关进大牢里,提前召他两个儿子回京,满门抄斩,不留后患!”
皇帝脸上泛起凉薄的笑意,他状似无意的说:“马爱卿此计甚妙,也甚毒啊。”
马充连忙说:“臣也是为了陛下考虑,严风手握重兵,又对陛下不敬,多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顶撞,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臣不得不出此下策呀。”
皇帝笑道:“爱卿的忠心朕都记在心里,别紧张。”
马充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
皇帝垂下眸子,说:“就按爱卿说的做,如此,爱卿退下吧。”
“是,是,臣告退。”
马充迫不及待的退下了。他心中默念:皇帝真是阴晴不定,以后行事要更小心一些。
马充走后,皇帝的脸上立刻显露出强烈的鄙夷之态,他对身旁的小太监说:
“这一副嘴脸真是令人心生厌恶,真是可笑,他不是武将出身?没有半分气概,竟十足的像一个狡诈的文臣。哎呀,他那儿子倒是仪表堂堂,不像他,不像他!”
小太监只恭敬地听着,并不敢答话。
……
自得知李轩也有退隐之心后,温彦心中十分感慨,像李轩这样忍辱负重的性格都决心归隐了,可见皇帝是多么令人失望。前几日他又来信,说沈出云生了个女儿,喜悦之情流淌在字里行间,温彦也由衷地为好友高兴,回信说欢迎他早日来这里,和他们一家人做邻居。
朝堂上剑拔弩张,而边关再起风波,可遥远的江南小镇之中,岁月依旧静好。
一转眼又是夏季,温彦站在屋檐下,看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温初坐在秋千上眺望远方,温萦摆弄着手中的花花草草,小鸟在两个孩子身旁飞来飞去,俨然成为了他们的玩伴。
温彦心中明了,若有一天蒙古打进中原,或是中原内部的改朝换代,江南的安宁也许就会被突然打破,他知道那一天也许不会太远了,可是,未来毕竟是缥缈的,他现在只想开心的和孩子们过每一天,然后坦然的迎接未来的苦难。
在京都,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天下百姓谁又能真正的为自己而活呢?
平平淡淡,从来都是天下最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