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歇在乾晖殿的消息,引得六宫哗然。
不过我想,她们会习惯的,因为我都已经习惯了。
玄曦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秋禾在暴室被折磨的不轻,回来躺了半个月才好。
这半月来,我也从没见过玉铭,想来娘亲和新研究的事,够得他忙。当哥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却是要我做一件我想所未想之大事。
玉铭的声音坚定而决然,“成为大苏皇后!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夺回西卢。”
我听得心惊肉跳,“当皇后?!哥哥,这怎么可能?”
玉铭认真望向我,“朝中现在隐有声音想立秦朝如为后,我会跟着在朝中起势,想必过些天,就有群臣逼他立后了。他既心悦你,必不会立秦朝如,而想的是你。”
我为难地皱起眉头,“就算这样…他也不一定立我呀。”
说到这里,他好像更有把握了,“文德帝膝下零丁,除了在东宫时生的大皇子。当皇帝这么多年,一直未有子嗣,你若有孕在身,他不立你立谁呢。”
我提醒他,“哥哥,我并未怀孕。”
他摸出一个药瓶,笑如鬼魅般,“这是我专门为你研制的——假孕药,只要你服下,便可以伪造出喜脉之象。连最顶级的妇科好手,都瞧不出来。到得生产之时,我在外找个孩子抱给你就成了。”
我指着那药,怯怯道,“谎言,总有戳破的一天。”
玉铭叹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知道朝中大臣为什么想拥秦朝如为皇后吗?”
我摇摇头,“为什么?”
玉铭眼中杀气肆虐,“她的爷爷镇远大将军从边关回来了,当年,就是这位镇远大将军,杀了爹爹,毁了西卢的一切。”
他顿了顿,“大将军这次回来,就是想为儿子秦莱洗冤,将贵妃扶上中宫。他越将皇帝逼得紧,我们就越有机会,如此良机,实在难得,不可错过!”
我静了瞬,咕哝着,“我不想当皇后。”
玉铭肃然,“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我低下头,“报仇。”
“这正是最好的时机,听哥哥的,将中宫之位争取过来,这皇后你当定了。”
我半是忧伤地望着哥哥,“他待我够好了,我怕他真让我当了,我会无法承受,无法面对。”
玉铭定定望着我,“你只看到他待你好,他的不好你可看到?那时候他攻打西卢,千万子民丧身在他手中,爹爹惨死,你被抓去…”
“妹妹,你该明白,他待你好,是将你当成了她,你是玉兮若的影子,是他的替代品。他爱的人是玉兮若,不是你,他对你好也是因为玉兮若。”
我摇着头,“别说了!哥哥别说了!”
玉铭停下来。
我吁了声,心里酸酸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玉铭劝慰道,“你跟他之间,最多就是各取所需罢了。没什么无法承受或者愧疚的,要说愧疚的,也该是他。”
我点点头,问他,“这药怎么吃?”
“一日一次,每天服用,五日便可见效。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来。”
我答应下来,坚持每日服用。
当假孕药吃到第二个五日时,玉铭神色凝重地跑过来,又带给我一瓶药。
他说最近右相在查吏部的事,丰子羲有把柄落到了陈正手里,明日上朝,右相若禀了苏文安,这事就没救了。所以他打算销毁证据,就算苏文安查,也不会查出什么。但!销毁证据需要时间。
我睁大眼睛,“所以呢?”
“所以明天决不能让皇帝上朝!”
我眼皮一直跳,望望手里的瓷瓶,又望了望自己,“要毒死他了么?不当皇后啦?”
玉铭白了我一眼,“这是普通的风寒散,无色无味,食后三个时辰,可出现酸软无力,全身发热状,似风寒之症。你想办法给他吃下,让他明早起不了床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我轻轻‘哦’了声,眼皮也不跳了,“哥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嗯!”他拍拍我肩,“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销毁证据。”
“嗯嗯。”我送走了玉铭,不知怎地,每次他拿药来,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总觉得压力巨大。
我在殿中坐了许久,走至门外,捏捏袖中的瓷瓶,望着天空,“今晚会有星星吧?”
梦如认真地看了会天,白云之间,一轮红日正在西下,“天气这么好,肯定会有的。”
“你说我找陛下喝酒,他会答应么?”
梦如睁着两只炯炯的小眼睛,“那是自然。”
我吸了口气,开干吧!
翻出珍藏的葡萄酒,这还是很久前撒娇卖萌从苏文安处讨的,听说他存了好多年,一直没舍得喝。今晚我可要尽尽兴,便提了那壶酒,往乾晖宫奔去。
秋禾一行在后头追着,我摆摆手,“不用跟来,本宫是要找心上人喝酒的!”
桑苗却不死心,“娘娘,陛下说了,让奴婢时刻保护您。”
我是担心一会下毒被人发现了,但看桑苗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样儿,唉,“那你就远远跟着,别打扰我们。”
桑苗难得地红了脸,“是,奴婢明白。”
“不是,你这明白什么呀?”
看她越来越红的脸,“算了算了,说了你又要误会了。”
我抱着酒壶,沿着宫道走,路过静顺桥边,看见岸上杏花如雨,一抹轻红浮在幽幽芳草间。忽地想到苏文安书房中那个空缺的碧绿瓷瓶,若添上这几株杏花,定是极美。
左右看看也没旁人,便放下酒,对桑苗道,“本宫要亲自去摘杏花,你在这儿帮我把风。”
桑苗咕哝着,“娘娘你真会玩…”
爬上枝头,妙手折花,来到乾晖殿的书房。
果见苏文安还埋头于奏折中,我径自将杏花插在瓷瓶里,一看之下,顿觉满室春意融融。
然后苏文安放笔站起来,吊儿郎当道,“美人儿,来就来嘛,还送花。”
我转过身,眨巴着眼睛,“公子要怎么感谢我呢?”
苏文安伸手揽上我腰,“美人既然抱了美酒,那我陪你酌两杯?”
我指着窗外,天渐渐黑下来,露出几个星星的头,“如此良辰美景,在这里喝可不尽兴。”
“那咱们去紫玄楼,边看星星边喝酒。”
我嫣然一笑,“知我者,莫如公子。”
天上夜色,地下灯火,构成了紫玄楼的极美之景。我和他并排躺在金瓦之上,葡萄美酒,一人一杯,小口轻啄。远处万家灯火,一片昌盛,头顶漫天星光,一闪一闪,将它的银辉洒在我们身上。
夜空朗朗,星辰万点,他直直地望着我,“今晚的星辉与你,都是绝色。”
我捂着脸,不好意思,“你怎么这么能夸人了。”
他笑,气息萦在我鼻尖,氛围刚好,情调恰当,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唇舌之间,辗转轻啄,好不缠绵。
顺便,将寒玉散倒进了他的酒杯。
我醉眼朦胧倚在他怀中,杯盏相撞,一饮而尽,“这景色,多美啊~”
他呆呆望着我,“确是绝美”,亦一饮而尽。
我挪了挪身子,一阵恶心袭上头来,促使我干呕起来,弄得脸都红了。
苏文安扔下酒壶,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摇头答不上来,想起玉铭说服了假孕药后便有的症状,难道,这也是其中之一?
他见我又呕起来,抱着我飞身而下紫玄搂,着急地宣来太医。
乾晖殿中,那太医把着我的脉,反复切量,从右手到左手,再从左手到右手。最后他跪下来,大嚷着,“恭喜陛下!娘娘有喜了!”
苏文安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太医重复着,“陛下万喜,娘娘有孕了!”
他欣喜若狂,激动地抓起我的手,“佼儿,咱们有孩子了。”
我笑望着他,“是呀,有孩子了。”
他又望向我的肚子,有些手足无措,然后问太医,“郑爱卿,孕期可要注意些什么?”
太医躬首,“其一是饮食,不可食辛辣刺激之物,忌寒凉,忌饮酒…”
太医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苏文安很认真地听完,回过头来超级自信地对我道,“朕会当好一个爹爹的。”
他的热烈真诚让我感到愧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他锐利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怎么不开心了?”
我叹口气,不甘心道,“酒那么好喝,以后都不能喝了。”
他哈哈一笑,刮着我鼻尖,“你呀,总那么馋。”
我仰仰头,撅着嘴,“在宫里,我也就这点爱好了。”
“等孩子生下,朕将父王埋的碧波酿挖出来,赔你如何?”
哇!据说那可是顶级的美酒,我望着他,故作平常,“尚可吧。”
“真是个小鬼头。”
宫人们话听及此,都很自觉地关门下去了。
苏文安忽地问我,“既然都有孕了,自然阴阳和合,你的记忆,可想起什么来没有?”
我摇摇头,眯起眼睛看着他,“有孕跟阴阳和合有什么关系?”
他深深望着我,“你真想听?”
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其实你体内的阴气过盛,和朕体内的阳气过盛,都跟一种叫雪冷溶冰的毒有关。”
“哦?”
苏文安站起来,从书房拿了本书给我,我看着书上大大的三个字———《本毒纲》。
“这是记载天下毒物的医书?”
他点点头,“第二十四页,你看看。”
我依言翻到那页,只见上面写道:雪冷溶冰,顶级媚毒也。无色无味,呈半透明状,源自西卢兰家。此毒中时无状,只当男女动情欢爱之时,方才发作。作时忽寒忽热,寒时若冰蚁蚀骨,热时似烈火焚身。中毒者处在冰火两重的折磨中,受尽苦楚,数日方亡。暂无解。
我读完愣在当场,这书上说的毒发症状,与我好相似。但我只有冰蚁蚀骨感,并无烈火焚身感,我疑惑着,“雪冷溶冰,跟我有何干系?”
他回忆起从前来,“当年,你我身中雪冷溶冰,差点丧命。是你爹,将阴阳转传了我们,但完整的阴阳转只能救一人。于是他便将阴阳转一分为二,以求暂时压制毒性,保得性命。你体内是阴转之功,朕体内是阳转之功。阴转驱散了溶冰,阳转化去了雪冷。”
我眯起眼睛,“所以,我体内只有雪冷的蚀骨之寒,却没有溶冰的化骨之热。”
我心中好多疑惑蓦地得到解答,为什么每次寒毒发作,与他同房就好了?这原是媚毒,发作时自然可以欢爱得解。可是,我是玉佼呐!
我望着苏文安,“我不信,我不是…”我不是她。
他温柔而诚恳地看着我,“你体内有阴转的功气,这总错不了。”
我犹不信,“你说过,那是我天生自带的。”
“你当时对朕防备颇多,硬觉得朕认错了人,提起从前你便生气。朕担心说出来,你反而不练阴阳转了。所以,那天生自带的话,是朕骗你的。”
我低着头,想我真是兮若的事,有几分可能。答案令我感到恐惧!若这是真的,那娘亲,哥哥,无疑都在骗我。不可能!娘亲与哥哥不可能骗我。
我甩甩头,抛却那些杂念,“在我恢复记忆之前,陛下这些话,真假难辨。”
他叹口气,疑惑着,“这都有孕了,说明雪冷溶冰已解,你怎么还想不起来呢?还是明日让吴太医来看看。”
我心虚地瞄着肚子,这是假孕呐,说明不了什么。倒是有孕与雪冷溶冰,听他说来,似乎有点干系,“我有孕关雪冷溶冰什么事?”
“溶冰之毒中得太深,导致朕无法生育。”
“啊?!!”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一脸幽怨地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心痛,我觉得他真不容易,还天天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太惨了!
我环抱住他,“别担心,我不嫌弃你。”
苏文安愣了一瞬,笑起来,“现在好了,此毒已解,不影响的。”
他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我身上游走,“你可得给朕多生几个。”
“唔…你讨厌~”他探过来的身子,让我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