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俺还不是被这十二个幻象钉在了这指阳山上？阵脚如同大鼎的脚，既能够承得起这口大鼎的力，又因为大鼎的力所下持，变得强大厚重非凡。再者，除非同时杀死这十二人，否则你若一一杀……你想，原本整个法阵力量分散在十二根阵脚十二个幻象假人上，杀掉一个，剩下每人便多得一分，你越杀到后面越难杀，俺都被压得死死的，更何况你？”

“那怎么办？”

“你需要一件能同时斩杀数人的灵宝。”

“给我还是教我方法自己炼？”

“看到俺身上这些黑色锁链没？这个叫‘七道镇锁’，此物乃是龙整尸为料，三昧真火冶成。不论妖魔鬼怪，皆能困住。共有六条，手脚各两条，脖子一条，还有一条困在心上，镇住了俺心神。原先俺还没觉奇怪，现在才明白为何是六条而不是五条或七条……你去杀了立春两生人，俺心上的七道镇锁便会松开，到时你拿着，俺再告诉你使用之法。”

许长安看了看这当初来时第一眼便看到的巨大黑色锁链，没想到还有这般来头，不免感到诧异，只是这么大东西他如何拿得动？

“不成，你还得教我好些体术。”

“贪多嚼不烂呐。”骨猴笑着摇了摇脑袋：“你这铁鹞术仿的是凶猛却灵活的小型鹰隼，只可惜缺点还有许多。这鹰隼灵活有余，飞得不快，且下肢开合太小，爪力不够，腰上能耐也脆得很。更何况，你现在学，临时抱佛脚，等再学会黄花菜都凉喽。这样，俺替你改一改，你照着这来，保管你爪如金翅大鹏，脚足如鸡雀，腿力胜宝象，腰背过虎熊，脑袋强过贪天狼，如何？”

“成。”

改过后的铁鹞术，骨猴称之为无相金鹞术，虽说修炼起来比先前更难更紧，但也比先前更加严谨致密，成效斐然。

许长安聊了一阵后，便回去了。

回去之后修炼起来，更没日没夜。

逃出这里的希望便全寄托在此，这是他把一切宝都押注了，同时压上的还有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所以能不拼命了。

自然，事情还是要做的。

除此之外，许长安还算出了两个生辰时间，在村里头打听这两个立春生人。

这里一天十五个时辰，一年只有六个节气，时间各方面与外界不同，换算自然得花费一番功夫，否则便会杀错人。

算出来后他又找了下骨猴。

骨猴听了他的结果，欣慰点头。

原来那天走后他才想起这事，还生怕许长安莽撞，没想许长安能主动回来，这总算让他心定不少。

立春时生人找到了，是桃花村一对婆孙。

巧的是，两人正好是许长安家邻居，下手极为方便。唯一不巧的有很多。这婆孙两平时与人为善，在许长安学成石工木工修缮好这间分居出来的屋子后，他们就多有帮衬。前两天夫人云胡还说，以后生的孩子要是男孩，就像邻家这孩子，虽然皮却也懂事听话。

恰巧是午后，村人皆不在。

许长安脑海里闪过婆婆和蔼脸庞，也闪过邻家孩子玩闹时那机灵劲，犹豫再三，松开了床底下抽出的枯竹剑。

杀猫杀狗杀猪都可以，唯独杀人……

就算是坏人，许长安都下不了手。

道德桎梏太深，他真的没法下手！

他又跑到了后山，握紧拳头，抬头看向那骨猴：“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非要杀人？”

“他们不是人。”

“他们就是！”

“他们是幻术，自身是阴阳二炁由法阵所聚而成，乃是徒具人形的幻象，是假的。”

“他们有说有笑对我的好坏都是假的不成？我夫人已经怀孕了，我马上要当父亲了，难倒这些也都是假的不成！”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心中很清楚，何必明知故问。只是他们披了层人的外壳，你便下不去手，若改日这些妖魔鬼怪，诸天神佛，幻化成你至亲至爱之人模样，让你去死，演一出众叛亲离，你又该如何？”

“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听俺的。”

“可……”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故且——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许长安沉默了下，目光变得坚毅。

因为这一刻，他想通了一个问题。

骨猴劝他“动心忍性”，坚定自我心智，不为外物所动，紧守本心，可这是劝不动他的，人心肉长，只要不是机器，不失心智，总有东西会心动，能心动则有心软。

真正让他做决定的是第一句。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这句话让他无比难受，无比窝囊，无比被动，他掉在这里，就仿佛是命运弄人，老天安排，这让他煎熬，挣扎，窒息，如果真的有老天，那么他的命运，眼下一切，都是被人掌控着的。

他不要被拘束，谁都奈何不了他。

起码，他要掌控自己。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沉着冷道。

“好！”骨猴听到这话，眼窝之中三昧真火暴涨，他低声嘿嘿直笑：“既如此，俺就传你一门炼炁术，你好好拿着。”

骨猴传的炼炁术，炼的是“杀炁”。

其余炼炁术，无非是将自身五脏六腑，躯壳心神，当做风水格局一般，吸纳各种气来藏风纳气，体内便是一个法阵，威能无穷，但“杀炁”不一样，它聚自身血炁与心神阴炁，每杀一人方能炼化一分。

寻常所炼之炁能做的，杀炁都能做。

那些不能做的，杀炁也能做。

杀炁唯一不足之处在于，它永远只能是一把剑，而不能成为盾。

许长安回到屋子，径直抽出枯竹剑。

翡翠般的枯竹剑握在手中，这让许长安内心稍稍有了一丝安定。

他藏着剑走入邻家院中。

一入其中，便见到了抱着孙子正在午睡的婆婆，婆婆没有看他，就好像没看到似的，但却开口说道：“长安啊，你身上有杀意，是来杀掉我们婆孙的吧？”

许长安身体一颤：“是。”

“唉……那就动手吧。”

婆婆叹息一声：“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其实这对我们来说没什么。自我出生起，我就发现自个儿与别人不同。哪里不同呢，也说不上来。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我看到的与别人不同，我自己也与别人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