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先生,自己练的。”许长安道。
“那你学过碑刻了?”
“先学的木刻,后来学的石刻,用的是太商花虫老篆和太商辰相隶,又学了些飞白。”
花就是植物,虫就是动物,花鸟篆就是一种象形繁体的篆书,太商初期从前朝过度而来,书体发展方才成熟,字体极为复杂,到了大周就不一样了,所以称之为老篆。
正因为太复杂,所以太商朝廷为了更言简意赅地做记述,便另辟蹊径,用星相创造了另一种简单的文字,因为这种文字属于附庸,花鸟老篆才是正统,加上它被吏员使用,故而称之为“隶书”,区别于“篆书”。
那时,所有正统书籍都是篆书来写,帝王君主更被要求写一手好篆书,所以太商时期的书籍多是花虫老篆。
花虫老篆也分两种,当大官和最高层用的是花虫豪篆,这种篆书复杂,贵气,写出来就有种高高在上之感;寻常当官只能用花虫大篆,这个看起来大气中正;学说书籍得用花虫小篆,这种就很简单,简陋。
结果就是到了大周,花虫豪篆被废,花虫大篆弃用,花虫小篆成了官方唯一用书体,大周建立者认为小篆既不复杂,又容易懂,还显得古朴沉着好看,便于书写和速写。
可谁都没想到,大周末期花虫小篆也被废了,一直到今天用的书体,都是太商辰相隶演变过来的,原因就是这种字体实在方便,更加通俗易懂,且流行于民间之外,当吏员的远远比当官的多,吏员记下来的东西也是要给当官看的,当官互相请书才会用篆书,平时写给吏员命令也得用辰相隶。
用的多了,且底层习惯,每次皇朝破灭都首先破灭的是皇权贵族,高官厚禄,他们对于新朝代来说就是余孽,必须诛除,虽然相较而言百姓死的更多,可百姓总数多,当兵入伍的也都是从百姓里来的。
今日书体,就是辰相隶演变来的。
飞白就是草书,笔走龙蛇,指的就是飞白,真正飞白要乍看没章法,细看皆章法。
飞白是许长安回来后练的。
却也不是刻意练习,只是因为桃花村里用刻刀写字,好不容易让云胡制好了毛笔,一切又结束了,回来后他得适应现在生活,提起毛笔多练字,也容易想起云胡。
但毛笔何其软,刻刀何其硬?
两者天差地别,许长安为了适应过来,就练习飞白来让自己习惯用笔。
加上他阳修有些功底,落笔就是劲道,适应快也就罢了,这个字自是不会差的。
这番回答让李知崖讶然。
他连忙道:“太商花虫老篆和太商辰相隶不是失传了吗,怎你也会?”
许长安道:“小时候见过几页绢帛,就是用这种字体写的,后来绢帛烂了,字就记下了,那时只能用木棍在泥沙地上画,后来识字了自己有钱就买书看,便知道得多了些。”
“你还看其余书,什么书?”
“一般是史书。”
李知崖极其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这时候所有人都考完交卷了。
许长安的卷子当之无愧是第一的。
前三名都被挂在了堂内木栏上,给所有人看,所有人也都好奇这个新来的怎么成了第一名,也想看看他到底有何实力。
这一看,众人连连摇头叹息。
后面涌上来的起初不解,还以为是老师不公,但是在看到第一名许长安的卷子后,不禁也发出这般叹息——自愧不如啊。
第二名叫“久宝地”。
久宝地与第一名相比,那就差的太远了,这差的不在其他地方,就在字体上。
与第一名许长安比,这太幼稚了。
至于第三名,又相差甚远。
若是没有许长安卷子,第三名与第二名之间的差距,也就是隔条河,现在有了许长安的卷子,第二名与第一名之间的距离便是天下第一大湖云梦泽,众人如何不汗颜。
对于许长安,众人不服气也得福气。
坐在第一个,第一个交卷,又是第一名,这等实力让所有人都对这新来的刮目相看了,这也不禁纷纷好奇,这新来的学生,到底是何背景。
“许长安……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有人窃窃私语说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苏府准女婿!”天下没不透风的墙,只要有人提醒。
“原来是他!”
“怎么?”
“你们忘啦,前段时间苏员外中邪后为青剑仙拔魔,除掉了附身的狐妖,身体虚弱便请了咱指阳镇最好的郎中。结果谁料那郎中瞎开药方,幸好被人当场识破,这人正是许长安啊!听苏府的人说,这许长安医术极好,一手银针那叫出神入化。几针下去,苏员外身体就见好转,眼下又吃嘛嘛香啦!”
大户人家的事,总是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前段时间流行青剑仙,青剑仙谈老了,又开始谈许长安这档子事。
虽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只有听得弦外音,读书才能读出点意思来。
毕竟,学以致用。
书生们也颇爱聊这些事。
许长安身份一揭露,原本一个个对许长安刮目相看的书生,现在变得敬重了。
读书厉害,还有一技傍身,这不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了的,更不是他们这些同龄人比得了的,里面甚至有很多人比许长安年纪大个一两岁,毕竟眼下都是读书的年纪。
“好了,想聊天去‘雅居’,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长安啊,暂且别走,过会儿有酒会,这也是每次七日考后惯例,是苏员外吩咐的,目的是让大家交流读书心得。你身为首甲,与各位同窗聊聊,谈些读书经验,也好让大家一同进步。”李知崖先生挥挥手,把所有人赶出了考堂。
他自己,则端着卷子好好打量。
这上面的字,着实得揣摩揣摩。
“长安兄……”
“许兄……”
许长安喜静,不太爱热闹,眼下被一大群学子熙熙攘攘簇拥着去雅居,颇为不自在,却也只得顺着人情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