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习惯，瞥了马车一阵，便对车夫招了招手道：“这车轮中轴珠簧漏了一颗，还有一颗小了一圈，有等于无，一会儿上路车内人多，遇大坎必陷，遇石块必蹦。时间还有，可有备用珠簧？”

车夫连连摆手道：“公子多虑了，这四辘可是名匠所作，纵然缺了一两颗珠簧也不碍事，你瞧，咱们总共加起来十二人，四辘能栽十五人，足够了，不妨事的。”

许长安见拗不过，只得作罢。

“许兄无须担心，车夫经年驾驭，自然熟知车况，咱们做咱们该做的事即可。”久宝地走来也劝说道。

未几，李知崖上了车，所有人跟上。

其余人畏惧李知崖身上肃穆之气，不敢靠近，只有许长安与李知崖对坐，处之泰然。

但师生二人都没说什么，皆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这四辘内的确舒服，又暖和又宽敞，箱椅上铺了蒲团，端的是舒心。

人虽说多，但四辘的车好拉，马也多。

马车很快除了镇子，入了镇外雪野之中，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镇外风雪比镇内大了许多，偶尔还能见巴掌大的落下，也是稀奇。

就车开到一半时，许长安突然睁眼。

久宝地一直在看他，见他睁眼，就觉奇怪，本想问两句，车子却“腾腾”一下，晃动不止，外面车夫声音传来：“诸位公子可否下车推一把？轱辘陷坑啦！”

许长安二话不说，起身除了去。

久宝地也连忙跟着，李知崖也随后。

其余书生见先生都出去了，也当即下车，可甫一开门，满窗风雪倒灌而来，冰冷刺骨，与内温暖柔软形成巨大反差，逼得一群书生瑟瑟发抖，当即打起了牙关又退了回去。

便觉车子“哄咚”一下，又平稳了。

可却没有继续发动。

外面传来车夫声音：“先生这可怎么办啊，车轱辘珠簧这么一震，全掉了，转轴不动车便走不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何是好呀……先生，要不你们先待着，我脚力快，跑回去叫几辆马车来，如何？”

“如此甚好，且劳烦你了。”李知崖望了望漫天风雪，也只得点头。

“唉，悔不听许公子的话！这名匠所作也不过如此，耽误了诸位县考我罪可就大喽……”车夫无比指责，竟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光，还好许长安捉住了他的手。

“先生，我看此事不妥。”许长安对李知崖作揖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荒郊野外大风大雪，虽说不至于迷了路，可指不定有其余什么危险。加上老人家一来一回，很是耗费时间，这样下去指不定真耽搁了。不如让学生试一试，看看能否弄好这车，如何？”

“你会？”车夫，李知崖，久宝地三人异口同声，惊讶地看着许长安。

“不是很会，帮衬父母干活没少动过手，稍微知道些，只是还要先生帮忙。”

“你说。”

“让车内同学都出来，帮忙把车厢抬起，我要将这有问题的轱辘弄下。”

“这是自然。”

李知崖一声令下，车内学生再不情愿也只能出来，可个学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只会逞口舌之利的书生，哪能抬得动？

寻常车厢也就罢了，两三个人就行。

可这四辘车厢一丈半长，内部皆实木，包角都用铜铁，为让木头坚实稳重，这些木头还是都泡了桐油裹贴葛布的，纵然寻常刀剑都只能砍出浅印子来，可见其份量。

十二人若是干苦工之人也还好。

可这里头，除了马夫和先生外，大部分都是身形瘦弱的读书人，长得跟小鸡仔似的，又能有多少的力气？

“众人拾柴薪火高诶！咱们六人各抬一边，说好一二三，一起使劲儿。”许长安如同农夫喊着号大声道：“一二三，抬——”

许长安端着一边，一掌伸出按在地面，随着最后一声响起，如此沉重的车厢就被这么给轻松抬起来了。

一群书生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般力量。

可谁能知道，许长安一人便承了九成力道，自己面孔弄的涨红。

待把车厢放下后，众人看着面红耳赤的许长安笑道：“许兄，你可得多锻炼身体了，我们以为自己很弱了，没想到你比我们力气还小，哈哈……不过你说得对，众人拾柴薪火高，这话是妙极，妙极哈……”

众人哈哈大笑。

“住口。”李知崖一声冷喝，所有人顿时面色悻悻，不敢再笑。

许长安问车夫取来些工具，一阵敲弄。

众人不发声看着，就瞧见许长安从坏掉的车轮中轴里取出两粒坏掉的珠簧两粒磨损的珠簧，又从另一边好的车轮里取出两粒好的塞入这边，然后才将车轮一顿娴熟装上。

“许兄，那边好的为何还要拆？”久宝地实在不解。

“马车并不是就承重好，关键大了后少量的马还要拉得动，若这车是两轱辘的，就算四马拉得动，车内人这么多，也不安稳，全部力量集中在两个轱辘上，轱辘很容易陷入泥地里。四辘的好处就是承重好，马拉的轻松，这一切的问题都在中轴珠簧上。车轮大小既定的情况下，珠簧越多自然越轻松。之所以遇石块会崩，便是因为一边压到了石块，一边没有，两边受力不匀所致。现在修容易，没有更换的零件，只能将坏的拿出，免得待会儿再出问题。此外，也要将两边珠簧数目一致。”

许长安答得轻松。

轱辘修好后，众人又将车厢上抬。

随着众人进入车厢里，许长安却留在了外面没有上车。

“许兄，上车啊。”众人唤道。

“车虽修好，但珠簧减少，承重自然也就消减了，这消减的份量正好是一个人的，若我上去，这马必然牵扯困难，如此前后浪费了时间，这番更加浪费大家行程……”

“你且上来，让马试试。”李知崖开口道，如此许长安也只能上去。

不过他让车夫先开车，然后他跳上去。

车夫开车，果然还和原来一样轻松，可随着许长安跳上去后，速度变骤减，并且车轱辘发出叽叽呀呀的声音，极为难听。

许长安又立刻跳下来，车速又恢复。

那声音，自然也没了。

这回众人总算是相信许长安的话了。

“诸位无须担心，我许长安走惯了，乘马车还不习惯，每日来回栢岁堂与镇角家在之间，行程也不短，可诸位几曾见过我迟到？”

许长安哈哈一笑，关上了门，挥着手让车夫快开，不用担心他。

“君子独善其身，不累及人。”车厢内，李知崖捋须沉吟一声。

众人方才竖起大拇指，称许长安真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