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日出眉梢,月隐而淡出
踩着两辆凤凰牌脚踏车的吕平和陈庚,在吕尚家旁边的路口处,停了下来。
“车停的还不错,挺板正的。”陈庚拍了拍车头说道。
“别废话了!上车吧。”吕平依旧挂着自己的墨镜,拉开了车门。
两人刚一上车,就齐齐皱起了眉头。
吕平那难听的嘶哑声,在车厢里回荡:“这小子运气真不错!第一天就捞到一条有价值的大鱼!”
脚步声响起,吕平顺着车厢内残存的“味道”,来到“大奶奶”待过的那张老弱病残专用座的座位旁,用力猛吸一口气。
“这味道,应该是‘暴食’吧?”
陈庚也走了过来,嗅了嗅:“是‘暴食’。”
“这小子这么快就解决了?”吕平转身坐在座位上,奇怪的说道:“他可不像是个能下得了狠手的人。”
“他下不了狠手,那姑娘可不一定。”陈庚摇了摇头,提醒道。
提起风湛湛,吕平只觉得自己小腹一阵火热,“没事,跑不了,都得是我的。”
陈庚:“走,开工吧,时间紧迫!”
吕平坐上驾驶位,公交车引擎转动,向远方驶去。
大概两小时之后。
“懒猪,赶紧起床了!”
风湛湛用脚踢了踢吕尚的床头,吕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他呢喃道:“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呀。”
“赶紧起床,你忘了你大奶奶的事了?”风湛湛道,“我可提醒你,过了十二点,事情要是搞不定,你大奶奶的二两魄,估计就要湮灭了。”
“卧槽!”
吕尚瞬间半坐起来,因为常年不见太阳,而颇为白皙的皮肤,在太阳光下,散发着光芒。
“忘了这茬了!”
“快!快!快!赶紧!”
穿衣、蹬鞋、叠被一气呵成。
两人急匆匆的向门外赶去,身后传来吕夏的问询。
“你们两个不吃早饭了?”
吕尚:“魄命关天,还吃个屁!”
见两人走远,摸不清头脑的吕夏,转身进了厨房:“说的什么玩意儿。”
……
大榕树,石墩子,拐个弯过了医疗诊所,来到大奶奶家门口的吕尚,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哭骂声。
吕尚一进门,就见吕亮手里拿着大木棍,一下下重重的砸在院子中央,跪着的小孩身上。
“老子让你天天皮!”
“让你不知道个好歹!”
“让你好嘴!”
“让你给你奶奶送烧鸡!”
……
“哥,别打了,一会儿孩子都要打坏了!”
吕尚连忙抢下吕亮手里的大木棍,再看跪着的孩子,光溜溜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尚!你别拦我!今天我非得把这小子,活活打死不可!”
“哥!别冲动!天大的事!也不能把孩子给打坏了!”
吕尚硬拉着吕亮到一边,还赶紧给风湛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扶到屋里去。
谁知风湛湛刚要去搀扶,就被一旁,一直站着不动,冷眼旁观的叔伯们给拦住了。
吕亮一看,硬是把木棍抢了回去,冲上去就要打孩子的脑袋。
还好吕尚举起了胳膊,挡在了孩子的头上,生生受了一棍子。
“小尚!你让开!你大奶奶去世了!就是这个小子害的啊!”
吕亮跺脚还要上前,被吕尚忍着痛,抱住了身子。
“大奶奶岁数已经不小了,去世怎么还能怪到孩子身上!”吕尚怒吼,想让吕亮清醒一点。
“小尚你不知道啊!这小子昨天给你大奶奶送了半只烧鸡过去,结果今天,你大奶奶就去世了!刚刚在诊所的大爷来看过了,你大奶奶是被鸡骨头卡到嗓子眼,给活活呛死的啊!”
吕亮想要挣脱吕尚,不停地使力:“这小子就该死!不知道他太奶奶吃了一辈子的素吗?还敢去送烧鸡!我今天非得打死他!”
“大奶奶已经死了!你把孩子打死了,大奶奶就能活过来吗?!”
吕尚来了脾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把吕亮抱了起来,扔到了一边。
然后赶紧把孩子抱起来看了看,万幸,还有呼吸,就是被打昏了过去。
吕尚把孩子递给风湛湛:“就刚刚我们过来,小卖部旁边的那家诊所,赶紧把孩子送过去,就说是我本家侄子,让诊所的大爷赶紧治疗。”
风湛湛点点头,走出了大门。
院子里的叔伯们还想拦,被吕尚一一挡下,“干什么!难道你们想孩子死!”
“小尚!这事你不要管!”
“对!小尚!我们这些老家伙,你的这些叔伯们都还没死呢!这事轮不到你管!就是你爸来了,也得给我靠边站!”
吕亮听到这些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攥紧了手里的木棍,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哪有做父亲的不疼自己的崽?”
“但,被自己打死,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
吕尚也不担心跑出去的吕亮能怎么样,只是恨恨的看了看这些所谓叔伯。
沉默片刻,还是决定缓和下气氛:“我一个做小辈的,确实没有上台面说话的资格,不过,大奶奶尸骨未寒,是不是先把殡葬的事情处理了,再做其他的事?”
“亮哥一家人总跑不了,难道各位叔伯非得一下办两次殡葬才开心?”
沉默在院子里蔓延开。
许久之后,一脸胡须的吕继昌才开口:“小尚说的有理,老二老三,你们联系殡葬队和乡义,至于老四,你自己看着办吧。”
被称作老四的,正是吕亮的父亲,此时已在被请出来的祖宗牌位前,从凌晨,跪到了现在,双目通红,泪已流干。
吕尚叹息一声,冲吕继昌道:“大大,让我进去看一眼大奶奶吧!”
“应该的。”吕继昌点点头,让过了身子。
吕尚进屋,房间内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桌子下一个暖水瓶,桌子上一个喝水的茶缸,桌子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吕尚的大爷爷。
吕尚靠近床沿,死去大奶奶的形象映入眼帘。
她的嘴角还泛着些许油渍,不过应该是被人清理过了,不是很明显。
她的双腿蜷缩着,身子底下的被褥也被扯断了几层,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脖子。
她脸上的神情,异常的狰狞。
吕尚想要轻轻的拨开大奶奶抓着脖子的双手,但却移动不了。
直到稍稍用力,才把她的手掌移开一些。
她脖颈处的皮肤,异样的向外凸起一大片。
“这些应该就是卡在她喉咙里的鸡骨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风湛湛,站在吕尚背后说道。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
“孩子呢?怎么样了?”
“正在诊所里治疗。”
“亮哥呢?他跑出去有没有去追你们?”
“我把他打晕了。”
吕尚:“……”
“不说这些了,这个弄出来吗?”吕尚指着大奶奶的脖子问道。
“自然。”风湛湛道。“你离远点。”
吕尚稍退几步,就见风湛湛化指为刀,直接了当的戳在大奶奶脖颈的凸起处,稍稍向上用力,那些已经发臭的鸡骨头,就一根根从她的嘴里飞了出来。
“喊你那几个大大过来清理一下吧。”风湛湛提醒道。
吕尚答应一声,走到门外叫人。
吕继昌走进来,没有二话就把洒落的鸡骨头收拾了干净。不过吕尚还是给风湛湛安了几个名头,诸如:医学世家、祖传手法之类的蹩脚理由。
只不过这些老一辈人,还信的厉害。
屋内收拾干净之后,风湛湛把唯一的那张桌子,抬到大奶奶的床头。
“吕尚,你去找一个香炉,最好是庙里的那种,用的时间越久越好,再去找几根檀香,最后再拿一只跟昨晚你大奶奶吃的一样的烧鸡过来。”
“好。”吕尚答应一声,就向外跑去。
关帝庙的香炉,家里逢年过节祭拜用的檀香,还有一只三毛烧鸡,统统齐全。
“这些给你。”吕尚把手里大袋小袋的东西递给风湛湛。
风湛湛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好,“现在把你大奶奶家的所有人都叫进来吧。”
吕尚也不多问,片刻功夫,这屋子里熙熙攘攘站了一屋子人。
亮哥的父亲,还是跪在大奶奶的床前,沉默不语。
“吕尚。”风湛湛轻轻呼唤,把吕尚叫到身边,“你大奶奶大名叫什么?”
“这?我还真不知道。”吕尚道。
“刘桂兰,我娘叫刘桂兰。”一直沉默不语的吕亮的父亲,悄然说道。
风湛湛点点头,脚下步伐轻挪,挺背立身,肩塌腿弯,九宫八卦图悄然显现。
惊的吕尚眉毛直跳,“你要干什么?”
“看我表演就行了。”风湛湛冲吕尚眨眨眼。
“今有逝者吕氏,刘姓,桂兰名,三堂齐在,特奉家乡美食,三毛烧鸡一只,子孙后辈祝一路平安,免遭苦难。”
风湛湛说完,一跺脚,正处在坤宫位置,一道土棺拔地而起,而后重新化为灰土,落到坤宫之下。
此时,颇为萎靡的“大奶奶”,有些茫然的站在半空。
“去让跪着的那个把香点上。”风湛湛戳了戳吕尚。
吕尚知意,将跪在地上的大大搀扶起来,“大大,给大奶奶上柱香吧。”
吕亮的父亲点了点头,燃起了三炷香,插在香炉之上。
一时间,檀香四溢。
“大奶奶”也回过了“神”,被香气引到了烧鸡的面前。
三下五除二,桌子上放着的烧鸡,就化成了一堆渣滓。
房间内的众人看着缓缓化成渣滓的烧鸡,都没了言语,屋子里寂静的可怕。
吕尚把吕尚的父亲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劝慰道:“如果大奶奶真的怨恨自己的曾孙子给自己送来了烧鸡,又怎么会把现在的这只烧鸡,给吞吃的一干二净呢?”
片刻后,吕亮的父亲才突然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我的孙子啊!”,就不顾因为长时间跪拜在地上,而肿胀酸麻的双腿,扶着墙,向诊所跑去。
而大奶奶的屋子里,一群人等吕亮的父亲跑出院子,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大奶奶床前,嚎啕大哭!
吕尚拉着风湛湛,顺着人缝,挤出屋子。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不再狰狞,面色和善,站在空中的“大奶奶”,吕尚跟风湛湛说道:“让老人家再最后在这个家里待一天吧。”
风湛湛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走出院子,吕尚问道:“对了,亮哥被你丢哪里去了?”
“我也扔诊所了。”风湛湛道,“其实我没下多大的力,是他自己想晕过去的。”
吕尚缓步走向诊所,决定去看一眼小侄子和亮哥。
“可怜天下父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