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见姬延凌看上去一派风淡风清，是个矜贵的翩翩公子，嘴里却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对她谆谆教导着。

她突然觉得姬文音要是知晓了她五皇兄对她的评价，说不定一颗崇敬的心都摔在地上成了八瓣儿。

她心里不由冒出那么一丝丝的小同情，“延凌哥哥，人四公主可是你的亲妹妹。”

姬延凌扬了扬眉，“嗯，确实是亲妹妹，那又如何？”

沈若眨眨眼，“你这样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地说出这些话来，也不怕她晓得了伤心？我今日听她说了许多，也算是明白了，别看她平时挺惧你的，实则你是人家心中的白月光，九天神祇，就差把你供起来了，她早先看不惯我其中有个原因就是……”

沈若说到这儿颇有些别扭地看了姬延凌一眼，“就是为着你对我太好了。她若知道了你方才这一番话，定然哭晕在绮月宫，然后拖把大刀过来与你同归于尽。”沈若边说边在脑袋里想象那副画面，缩了缩脖子。

姬延凌听着沈若夸张的形容，勾了勾唇，伸手想摸一摸沈若的头，看到手上的泥点又缩了回去，笑得疏朗又好看，“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个儿对这几个皇妹有些过于苛责了，不过么——我的亲妹妹有很多，从小一手养大的妹妹却只有一个，也不怪我偏心么。”

沈若听他这么说，方才心里的那丝同情立马消散了个干净，变得喜滋滋又甜蜜蜜起来，“哥哥，你说得对，你这不叫偏心，你这是人之常情，应当再接再厉、努力保持。”

只是沈若欢喜得说出这番话过后又有些惆怅，开始反省她怎的是这样一个幸灾乐祸、又无甚同情心的人呢？

姬延凌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待二人将一只荷叶包鸡瓜分得差不多了，姬延凌又变戏法儿似的从后边儿端出来一碗黑乎乎的汤水，递给沈若示意她喝下。

沈若瞧了一眼，虽不晓得这碗里是什么，且看上去还有些恶心，却还是乖乖地端过来喝，狐疑地浅浅尝了一口，嗯，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而后一鼓作气喝光了，“哥哥，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

姬延凌接过空碗随意放在地上，解释道，“消食儿的，你脾胃较旁人弱些，原本入了夜便不该给你吃东西的，容易闹肚子，不过今儿是中秋，我心情不错，便例外一次，便宜你了。”

“嗯，嘻嘻，哥哥你想得真周到，我把这个喝完了，那我们现在开始收拾这些么？”沈若指了指地上的火堆和周围的一些物件儿。

“扔这儿吧，不用管了，一会儿回去叫敬书过来收拾。”姬延凌淡淡道。

沈若点点头，对敬书掬上一把同情泪，却也不觉得扔下个烂摊子有什么愧疚的，“这个烂摊子也不用收拾，那咱们现在回长乐宫么？”

沈若问完，又隐约觉着自个儿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是什么呢？

好在沈若忘了，姬延凌却记得很清楚，他今晚做这些不就是为了眼下么，他语气轻缓道，“不着急。”

姬延凌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掏出帕子替沈若擦了擦手，又替自己擦了擦手，将自个儿手上的泥污擦干净，又抬手抚了抚袖袍上的衣褶。

姬延凌将二人收拾妥帖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沈一一，你不是还有话想问我么？”

沈若早把先前没问出口的话给忘了，正想问问姬延凌说的什么，一抬头目光撞进了他幽深似海的眸光里，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先前的话头来。

这不是一个好问出口的话，她不晓得怎样开口才能显得又自然而然又清楚明了，她垂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儿。桃粉色的绣鞋上绣着两颗硕大的月白色东珠，像两颗圆圆的月亮。这双绣鞋还是前几日姬延凌送来给她的。

沈若低头乱七八糟想了许多不想干的事，姬延凌也不着急，只安静的看着她，等她开口。

终于，沈若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开口了，“哥哥，我……我方才是想问你，你心悦右相府的倾婉小姐么？”其实她更想问他，你心悦我么？

姬延凌觉得自个儿果然还是有些为难小姑娘了，于是没有直面回了她的问话，而是问她，“沈一一，我对你好么？”

沈若一愣，而后十分认真地回他，“好，整个天下也再无人比你对我更好。”

姬延凌唇角勾了勾，一瞬不瞬地瞧着她，“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对你好？”

沈若想了想，垂下头，“因为你要照顾妹妹。”

姬延凌压低了嗓音，显得略有几分喑哑，“可你不是我妹妹，我是皇室行五的皇子，你是晋国公府孙字辈儿的小姐。”

沈若怔了怔，脑袋瓜儿还没想明白他这话的含义，脸先慢慢红了起来，她抬眼瞧着姬延凌。

忽而想到原来冷宫也没那么可怕，虽然瞧着清冷、破败不堪，可正是这份清冷与破败，衬得姬延凌越发清贵俊秀了，往日冷淡清贵的挑花眼如今却显出了潋滟之色，好似湖面儿上的涟漪一层层荡进了沈若的心里。

就这么一瞬，她十分肯定地确定了自个儿的心意，她是心悦延凌哥哥的，不是单单将他看作兄长，也不是单单将他看作一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玩伴。他对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且从他的话里晓得他也是心仪自己的吧。

沈若想到这儿，心跳得愈发快了起来，欢喜的、慌张的、忐忑的、不安的情绪一下包裹住她，好像还有一些些心痛，心悦一个人原来还会有心痛的感受么？

千百种心绪像一股热流从沈若的身体里往上涌，她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张嘴那股热流便不可抑制的汹涌而出，好像有些腥甜的味道，她眼前发黑，好似看到了姬延凌一脸惨白的向她伸手，她想告诉他，哥哥你不要着急，我只是有几分欢喜而已，你也心悦我，这很好，我很欢喜。

可她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而后……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