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华菁和王太医合力之下配出来的药已经有了十分不错的效果,终究也抵挡不住一些原本重症只是吊着一口气的病患日复一日的失去生机,在马婆婆的事发生以后,大锦村又接连死了两三个重症的村民,小锦村也接连死了好几个人。
陈柏钦的信中也一起在锦西的死亡人数也在逐步减少,虽说不可能挽救所有人的生命,至少比他们来锦西之前锦西知府统计的死亡速度要减缓了好几番,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这一趟送药倒是挺顺利的,其实村子里也并不都是像马婆婆那样偏激、对他们成见很深的村民,也有许多对沈若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感激涕淋、恨不得将自个儿家中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些拿得出手的吃食全送与他们的普通百姓,为他们一行人疲惫不堪的躯壳里又注入了一些温暖的力量。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所有人也再不像刚到这个村子里一般那么自在、那么心中毫无隔阂的同村民打交道了,他们眼中都带着防备,似乎时时提防着他们的小主子会被失去理智的村民给伤害了去。
他们之中反而是沈若表现得最为理智,在偶尔遇到和马婆婆一般同样蛮不讲理的、自觉得救无望而对他们恶言相向的村民,华菁也有许多个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沈若也能心平气和地去宽慰他们,让他们放平心态,让他们继续救死扶伤。
并不是说沈若是一个没有气性、可以任由人欺负还以德报怨的人,而是她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在任何一个看上去淳朴、宁静的小村庄一旦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就有可能会变得暗潮汹涌、变成滋生黑暗的温床,你若是能将他们救出疾病的泥沼你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若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那你就是过街老鼠、让他们恨不能将你一块儿拖下地狱。
所以沈若将这些都看得很淡了,救死扶伤、拯救锦西城、解边城战事的后顾之忧是她的责任不是么?一个人原本就该为了自己的责任去付出、去努力、去解决一切的难题不是么?和责任谈感情太伤情了吧?
其实沈若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并不好,甚至于她也清楚自己虽然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却并没有真正打心眼儿里这样想,在一个个午夜梦回的夜晚她都能看到马婆婆张着血盆大口向她冲来,那些在夜晚惊醒的时刻她知道,其实她还是很在意的……
不过那样的、关乎责任的想法同她自己说得多了,心态好像也真的慢慢好了起来,也不会因为看到一双憎恶的眼睛而难过一个下午,噩梦惊醒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
她知道她的曾祖父是一个真正忧国忧民、忧心天下、能为天下百姓的安乐付出一切的、值得尊敬的人,可是她大概成为不了那样的人了,沈若常常会有点难过得想只要不辜负了身边的人、不辜负了“美人妆”就够了吧?她能力有限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主子,村里还住着人的二十几户人家都已经送过药、我也看诊过了,村头那个方向没有村民住了,咱们回去吧。”华菁从最后一户村民家中出来,站在泥泞小道上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肩膀,连着看诊二三十个人,她也很是吃不消。
今日他们送的这一批药其中有一小半儿用了新药,也是华菁尝试着做出来的可能会治愈疫症的药,华菁此刻又是疲惫又是激动,大约再过一两日便能看出这药到底有没有效了吧?
沈若撇开心中的情绪,想了想,“马婆婆家还没去吧?虽说大壮子死了,马婆婆也是重症,可只要她作为大锦村的病患活着一天,我们也不能放弃她呀。”
李二、张三虽然不太想去却没说什么,反而是华菁和敬书对视一眼,一副有话要说又不那么想说的模样。
“怎么了?”沈若挑眉,这两人还瞒着她什么事儿不成?
华菁闭嘴不言,敬书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姑娘,马婆婆已经死了,咱们不用去了。”
“马婆婆死了?”沈若有些错愕。
虽说当时马婆婆已经病得不轻又被冷青内力所伤,死也是早晚的事,不过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沈若还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是病情加重了?”
“不是病死的,是……是殿、殿下的意思。”敬书也拿不准姑娘会是什么反应,因而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哥哥?”沈若拧眉,是了,马婆婆的事当初隐十三就往边城送了消息,哥哥大约本就是为了此事不放心她所以才会紧急处理了边城的事情来了大锦村,偏偏她乍一见到哥哥又委屈又惊喜,再加上萧霁病情危急便将这一茬给忘了。
沈若再看敬书和华菁都是一副又紧张又心虚的模样,“你们俩个早就知道了?”
“殿下昨日一到大锦村就差人去拿人了,奴才当时也在殿下跟前儿,至于小神医……”敬书怯怯看了华菁一眼。
“殿下担心拿人途中还有……呃……行刑途中会造成疫症的传染,来问了我一些事情,所以我也知道了。”
沈若有些头疼,“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华菁心里有点虚,面上却努力做出一派无辜的神色,“只要注意着不要有太多肢体的接触、不碰病患的血、口水,不同桌而食、不贴面对谈,偶有接触是不容易传染的。”
沈若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所以马婆婆究竟是怎么死的?”
“殿下说马婆婆蓄意谋害西黎使臣,挑动两国和平,本应诛其九族,不过念在特殊时期不愿牵连无辜,只赐马婆婆一人死罪,然后……”
华菁咽了咽口水,接着说,“然后殿下又问了我哪种死法造成的病污最小,我觉得既然马婆婆这么想要放血害人,便尝尝血尽而死得滋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