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越城不知名的山野。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轻飘飘从半空飘落到地面，这一处地势层峦叠嶂，树木繁密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而方才落地的正是姬延凌和沈若。

只是一落地，沈若尚且还未来得及将他们终于从龙潭虎穴中逃离出来的喜悦表现出来，姬延凌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沈若先是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扶他，可是当目光落到姬延凌的背上后，眼神猛地一缩，面上充满了不可置信，抖着嗓子惊唤，“哥哥！你……”

姬延凌的后背靠近后心的位置插着一只冰冷的箭矢，只是他一身黑衣劲装身上的血不那么扎眼，但也能看出挨着箭矢的那一大块儿衣裳颜色明显比周遭颜色更深。

沈若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扶姬延凌却又害怕自己的触碰会增加后者的痛楚，她试探性地碰了碰箭矢下面那一大片颜色更深的衣袍，这……这衣袍就是这样的样式吧？或许哥哥有护心镜并未射中要害呢？沈若在心里自欺欺人，可事实上她碰到了一手的鲜血……

沈若颤抖着避开他的箭伤从另一侧将人托住靠在自己的怀里，她自责的不行，逃离出来的路上她一直被哥哥圈护在怀里甚至根本就没发现他什么时候中了箭。

当时在姬予越的别院，姬延凌用手指在小姑娘的手心里划了一个“二”、一个“软”，意思是他们二人配合，用软筋散杀出一条退路。

而依照沈若和姬延凌多年的默契，她也确实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在姬延凌出手的几乎一瞬间将软筋散挥散了出去，二人配合的很好。

而姬予越其实也并没有想错，那些软筋散除了偶尔一两次被姬延凌手快地将药粉偷梁换柱换了下来，也就是方才小姑娘挥洒出去让那些侍卫软倒的药粉。

其余大多数时候姬延凌被人盯着确实没办法耍什么把戏只能全吃下去，那些虚弱、无力也全都是真的。

方才姬延凌之所以和姬予越说起从前瑾忠王的那些事情，也并不是非要同他论一个是与非，和这样一心只有不公、一心只有报复的人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不过是需要拖延些时候以便用内力强行压下软筋散的效力罢了。

姬延凌此时已经十分虚弱了，他看着眼前手足无措，情绪有些崩溃的小姑娘，很想出声安慰她，告诉她哥哥其实没事的，可是他开不了口，他正在努力想要将含在嘴里的那口血给咽下去以免吓住了她。

可是尽管姬延凌已经努力在压，却仍然抑制不住那股自喉头喷涌而出的血腥味，最终一大口鲜血呕了出来，甚至有一些喷溅到了沈若的脸上。

用内力强制压下软筋散的药力只是短时之法，而过后则是会反噬自身，加重姬延凌的内伤，他强忍着内伤外伤带着沈若逃到这里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此时一停下来，便是全身脱力，连一根手指也抬得费劲，他觉得眼前发黑，又觉得很困。

“别、别睡……哥……哥哥，你……你别睡。”沈若看着姬延凌眼睛慢慢阖上，只觉得浑身冰凉，她已经顾不上后面还有没有追兵、顾不上去恨那些伤害姬延凌的人、也顾不上内疚自己总是拖姬延凌的后腿将他害成了如今这幅样子，如今……她只剩下害怕了，害怕会失去他，失去这个从小到大陪着她、宠着她、护着她的人。

“别害怕……”姬延凌努力撑开眼皮，其实脱力之下他已经不太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了，眼前也在发黑，可是脸上一滴接一滴冰凉的水痕让他清晰的意识到她在哭，他可能真是将她给吓坏了吧……

姬延凌努力维持着清醒，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沈一一，替……哥哥把箭拔出来，撕、撕几块布条包扎一下，哥哥睡一晚……”即便是这个时候姬延凌也不忍心骗她，“或许比一晚再多一会儿……就一会儿、明日……就带你离开这儿好吗？”

拔箭？……沈若已经听不进去后面他说的话了，她看着姬延凌血淋淋的后背，这个位置靠近后心了，若有不慎……哥哥会死吧？“死”这个字眼让沈若的情绪几近奔溃，“我……我不行、我做不到……”

沈若哆哆嗦嗦地想要扶起姬延凌，“我、我们去内城，我们去找大夫，对、还有华菁姐姐，她一定能治好你的……”

姬延凌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也只是积攒了一点力气开口道，“沈一一，冷静一点。”

冷静一点？对、冷静一点，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沈若捏着拳头将半圆的指甲掐进肉里……

没错、他们不……不能去越城的内城，姬予越一定知道哥哥中了箭他们跑不远的，一定会划定范围全力搜捕，若是去越城简直是自投罗网，而依照姬予越变态又理智缺失的模样，他们落到他手里甚至有可能不止是死而是折磨致死！

可是……可是不去找大夫，哥哥的伤到底怎么办啊！沈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知道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可是这种无措又恐惧的情绪无论她怎么压也压不住。

姬延凌半阖着眼眸，往日清贵潋滟的桃花眼有些失去了神采，唇边的鲜血更衬得他的脸色惨白如雪，他如今尚且还能保持清醒，可实在已经半丝力气也使不出了。

尽管到了这个地步，姬延凌也没有说出任何催促沈若的话，如果能再多给他一份气力，那他一定会将唇边勾起一个浅笑，他知道只要他笑一笑，小姑娘就会多出很多的勇气，可是他真的太累了，一个笑容对他而言也很难……他知道小姑娘是可以做到的，就算做不到也没什么，世事无常……他们都已经尽力了，总归能死在她怀里也是一种幸福……

“哥哥，你……你别睡，我、我替你拔箭。”沈若擦干眼泪，咬紧牙关稳定情绪做好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