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亭走过一片树林,在河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对面的莽莽群山倒映在河水中像是在水里晕染了一大团墨。
在这墨色中,很难看见有一个小点在其中沉浮,甚至这个小点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但陆溪亭还是发现了,仔细一看,好像还是个人。
河水虽不湍急,但那人顺着河水流动越来越远,陆溪亭来不及喊人,调动内劲沿着河边追了上去。
靠近时陆溪亭才依稀看出这个人是胡生,而胡生闭着眼睛像是失去了意识,像一片叶子在水里飘荡,一点求生动作也没有。
自己用轻功很容易迅速靠近胡生,但如果要把一个大男人提起来再带去对岸就很悬,一个泄力两人就会掉进水里。
来不及了,试了再说。
陆溪亭足尖轻点,顺利飘过去把他提了起来,手上突然多了一个重物,身体猛然下坠,但陆溪亭又提气再次飘起来了。
眼看就要到对岸了,陆溪亭低头一看,原本昏迷的胡生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见陆溪亭看了过来,他惨白的脸上露出阴寒的笑容,发出桀桀怪叫,眼睛开始渗血。
饶是陆溪亭什么奇形怪状的妖都见过,也经不起这突然大白大红的视觉冲击,就像脚底板被针扎了一样,浑身一震,甩手就把胡生扔了出去,而自己掉进水里。
还好临近岸边,陆溪亭只湿了裙摆,但鞋子已经透透的了。
再看胡生,还是刚才那副瘆人的面容,却没有声音,一动不动。
强忍着脚上和心里的不适,陆溪亭伸手去探他的颈脉。
胡生死了。
被自己摔死的。
陆溪亭长这么大也只打过山鸡烤过鱼,如今一出手就摊了个大的,惶恐与罪恶感涌上心头,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沈唯昭说。
虽说胡生已无亲朋,也不能任由其曝尸荒野,先回去交代经过找人帮忙挖坑。
刚起身眼前就飘过一团黑影,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四周还是无人的山脉,陆溪亭一个激灵,见身后的胡生还在,壮着胆子喊道:“谁!出来!”
云旗放下柴火,无奈道:“是我。”
见是熟人,陆溪亭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了,语无伦次的把自己怎么误杀了胡生大致说了一遍。
云旗生了火,走到胡生旁边细致地观察一番,“死于中毒,你不要着急。”
温暖的火光和云旗的话语让陆溪亭安静下来,她叹了口气,“也是一个可怜人。”
二人找了个地方把胡生安置好,立了个小碑,回到火堆旁边陆溪亭才重新注意起脚上湿哒哒的难受,卷起裙角,脱下鞋子放在火堆旁。
“云旗,你这么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云旗拨了拨火苗,深沉的眼睛像一潭幽静的古井,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人久了,不习惯,而且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相顾无言,只有木柴烧断了的啪嗒声。
陆溪亭突然打破了平静,“胡生与阿芙是爱过的,他对白小芙只是报恩,但可能因为人妖殊途吧,所以他一直在骗自己,最后走上了歪路。”
云旗一顿,“你怎么知道?”
“谢阑啊,他让我看的。”
陆溪亭穿上鞋子,“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说完就起身飞过了河面。
云旗还是没有动,看着火光一点一点的熄灭,黑暗让他与莽莽群山融为一体。
沈唯昭回到房间,重新拿起那本未看完的书,想起对岸熟悉的身影,忽明忽暗的火光,暧昧的宁静,心里就像是堵着一口气,怎么也看不进去。
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开始放下对那丫头的心思,自己一定不会是一个拘泥于小情小爱的人。
咚咚——
沈唯昭起身开门。
见到来人,心里又生出莫名的失望。
周未摇摇晃晃的进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身上还带着些酒气,两只眼睛周围各有一圈不明乌青。
“沈兄,我看好你哦!”周未拍了拍沈唯昭的肩膀。
沈唯昭听出了他的意思,但又不确定周未指的是不是这件事。
见沈唯昭没有答话,周未有哈着酒气说:“就是你想、想的那个。”
沈唯昭坐下来,迟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你太明显了,我醉了都可以看出来。”
“……”
“要偷偷的,慢、慢慢来。”
想起了周未以前说过什么陆溪亭下山就是找人,直觉告诉他,就是今天遇见的男人。
“那她和今天那个人……”
周未没有答话,竟是睡着了。
看着周未脸上明显的乌圈,知道他肯定是来直觉这避难的,只好把他挪到床上,自己在椅子上将就一晚。
许是椅子实在硌人,沈唯昭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满是想着最近和陆溪亭有关的事。
隐约中他听见了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陆溪亭实在是睡不着,自己下山一趟是为了找大当家,结果却是一场乌龙,想起自己曾在幻境里见到的胡生与他阿娘母子情深的样子和失去亲人的感觉,心里不是个滋味。
月光洒在院子像一汪澄清的湖水,水里倒映着斑驳树影。
陆溪亭踩着树影慢悠悠的晃荡着,又想起云旗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温柔,自己却想躲避,当下心乱如麻。
身后出现了一道影子,沈唯昭披散着头发,穿得倒是规规矩矩,青白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月光下整个人挺拔俊逸,又带着点慵懒。
陆溪亭看着他俊朗的脸,又感觉心里那株小芽在挠她痒痒,千头万绪搅合在一起,当下更乱了。
“你也睡不着?”
“你也睡不着?”
二人异口同声。
陆溪亭拿出刻着莲花图案的小木牌,掩饰道:“从谢阑身上掉下来的,在想这木牌暗示着什么。”
沈唯昭接过木牌,原本歪歪扭扭的莲花图案在月光下显出隐隐光华,他表情凝重起来,“这是我们三十二莲峰的图案。”
陆溪亭之前就注意到他的扇子和剑柄上都有莲花图案,但木牌上的图案雕得太笨拙,自己也没把两者联系上去。
“你确定吗?这莲花可不是什么稀罕物种,说不定只是相似而已。”
沈唯昭摇头,“别人不一定认得,我一定能认出来,我们峰的莲花一般成双出现,而且第二枝总向第一枝矮三分,取谦逊之意。”
陆溪亭仔细一看,真如沈唯昭说的一样。
想起之前拿给云旗看的时候他还说这随处可见,看来是在框我。谢阑恐怕没那么简单,万重山和三十二莲峰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