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方氏底下的人都认识沈唯昭,见了他都礼遇有加地请进去。
店铺的前厅刀枪剑戟应接不暇,每一个兵器的尖刃上闪着森冷的白光,令人想起万古荒原里没有被黄沙完全遮盖的皑皑白骨。
接待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跟刚才的范掌柜是两个极端,他身形高挑的瘦子,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好像随时要散架一样,与墙上挂着的兵器相衬得愈发阴寒。
结果沈唯昭告诉陆溪亭他是范掌柜的儿子范瑭。
好吧,还真没看出来。
范瑭极其自觉,不等沈唯昭开口便带她前往内厅。
内厅与外厅也是两个极端,里面没有一件兵器,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窗明几净,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雅居。
范瑭也不掩饰,当着二人的面触动了角落里的某个机关,打开一条暗道。
陆溪亭有点惊奇,他怎么不把自己和沈唯昭当外人,可是沈唯昭还说得过去,可自己呢?难道沈唯昭的光这么好沾。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先一步进了暗道。
暗道很狭窄,只有一人的宽度,隐隐有些光亮,沈唯昭护在陆溪亭身后,走了大约一百步,突然变得开阔明亮了。
入眼高耸的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漂浮着深山中特有的泥土味道,再往前走几步,有瀑布飞流直下,一只蓝耳翠鸟俯冲而下,叼起一条小鱼。
一切都如此逼真。
尽管陆溪亭知道这家店铺开在繁华大街,不可能通过一条不长的暗道抵达大山深处,也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一瞬。
自始至终范瑭都没说过一句话,带他们到目的地后就告辞了。
不知为什么,沈唯昭眼中溢满笑意,对陆溪亭说:“正如你猜想的一样,这个幻境就是一把绝世好剑筑成的,你要是找得到就归你。”
先不说剑好不好,光是能筑幻境这个能力就勾起陆溪亭极大兴趣,再说找个东西还不容易吗。
她朝瀑布跃去,果然瀑布后面别有洞天,陆溪亭有点得意,不过这得意的小火苗还没熊熊燃烧起来就被一堵石墙给熄灭了。
瀑布后面的确是空心的,但是里面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
她捡起一块石头轻叩石壁,后面是实心的,不会藏什么东西。
走出瀑布,见沈唯昭惬意地靠在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赏景观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他越是这样陆溪亭越觉得可疑,平常他早就过来调侃自己再表现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现在却淡然自若。
她带着一种“我已洞悉一切”的脚步走到他身边。
“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我,我已经知道剑在哪了。”
沈唯昭眼里写满了“我就看你硬撑”,剑眉一挑,嘴唇微抿,“哦?在哪,拿出来看看。”
陆溪亭有点气急败坏,跺脚道:“它……我肯定它就在这一丈之内。”
强拉起沈唯昭,仔细观察大石头,转了又转,摸了又摸,还是一无所获。
“别摸了,都要给你摸滑了。”
陆溪亭只觉得脸都烧起来了,又不好放手,羞愧难当,眼角瞄了一眼沈唯昭,他正双手交叉胸前看笑话。
突然有一道光在她眼前闪了一下,陆溪亭恍然大悟,站起身贼笑,“沈唯昭你敢不敢过来。”
沈唯昭两手一摊,左顾右看,“怎么了?”
陆溪亭:“你的星津剑变了个模样!”
剑鞘还是原来的剑鞘,剑柄却与原来有略微不同。
说完冲上去抽他腰间的剑。
早料到她会这样,沈唯昭转身一躲,陆溪亭扑了个空。
“你还敢躲!”陆溪亭身手也快,一只手敏捷地抓住沈唯昭将他抵在树上,另一只手去摸他腰间的剑。
不知道是自己太激动还是沈唯昭太灵活半天没摸着,头上传来他强忍却没忍住的笑。
陆溪亭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沈唯昭怕痒。
她也不管拿剑了,直接开始挠他痒痒。
偷鸡不成蚀把米,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弱势,沈唯昭笑着挣脱钳制他的手,跳出五步开外,摆手道:“我输了,输了。”
接着抽出腰间的剑向陆溪亭扔去。
陆溪亭接过剑,剑上雕刻着粼粼水波,如果说星津与阳光浑然一体,从容随性,那么手上的这把剑就像寒夜中的江面,静谧悠长。
的确是一把不输于星津的好剑,不过自己就这么拿走了?
“这不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吗?”陆溪亭欣赏着手中的剑,迟疑道。
“不用,这把剑是我的,只不过是存放在这里罢了。”
“你的?”陆溪亭吃惊。
“由普通降妖师升为玉冠降妖师要经过瑶台试炼,失败了灵根尽毁,成功了便能出师,再去山中宝库里挑一把武器。”沈唯昭解释说。
“我过了两次,第一次因为没有打破记录,觉得不甘心,于是回头又过了一次。”
降妖师遍地有,怪不得偏偏玉冠降妖师如此受尊崇。
可现在看来,沈唯昭与方氏的关系又好像不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单纯的有恩,方氏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再想想沈唯昭时而潇洒公子时而温润君子的模样,而且一路上用度都是他承担,也没见他心疼半分。
可一个姓沈一个姓方……
陆溪亭脑补了一场豪门大戏,比如为了让家主刮目相看,夺回家产,靠着天生灵根与天赋成为降妖师……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唯昭打断她的思路,“凡弟子入山都要长老重新赐名,为避免山中出现贵贱之分,我们都不用姓氏。”
“沈是我的母姓,方是我父姓。”
怪不得,原来方氏真是他家的。
“你想多了,”沈唯昭再次打断她的思路,“方氏家主其实姓范,跟我没关系。”
陆溪亭:“???”
又是沈又是方又是范,我是谁我在哪我姓啥?
沈唯昭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也信哈哈哈哈。”
“……”
今天一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然怎么步步踩坑。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陆溪亭问:“剑鞘呢?你的星津呢?”
沈唯昭没说话,走过去弹了一下剑身,剑身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古木,瀑布,石头一寸寸消失。
陆溪亭回过神来,自己竟还在原来的内厅,原来一进门就陷入了幻境。
星津和剑鞘正好好的躺在茶几上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