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处在一处高坡上，兽群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就算是地处高势易守难攻也敌不过敌众我寡兽海滔滔，更何况二人中还有一人面临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还思考起哲学问题。

千百年来多少人探索过生命的奥义，尚且吃饱穿暖的前人都被“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此类的问题绕晕难倒，一个处于间不容发火烧眉毛身负重伤的人又怎会突然想明白所谓“生命的意义”。

谢阑一剑挡住冲到云旗面前的猛兽，望着他木然的表情，谢阑心里一沉。

他大吼：“你在干什么！你刚才要死了你知道吗？”

云旗恍若未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他有记忆时，世界就是这般充满血腥味枯燥的模样。

谢阑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他知道自己将要被无数猛兽撕咬，践踏，食肉，吮血，，

但不甘心又使他生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希望。他声音发颤，喃喃道：“那就死吧，一死百了，再也出不去了。”

他了解云旗，知道他想出去，自己故意这么说，是希望他能在最后关头尽力一搏。

果然，云旗的脸上出现一丝动容，但整个人还是无动于衷。

谢阑用尽最后的妖力在二人三丈内结出结界，直觉告诉他尽管云旗和他一样耗尽妖力，但他一定有绝处逢生的能力。

结界出现一道道裂纹，终于支撑不住而碎裂了。

比结界碎裂得更快的是一股强盛的妖气。

谢阑眼前漆黑一片，兽群的哀嚎声清晰的传入耳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自己也是厮杀过万兽的人物，却也闻着这血腥味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渐渐散开，目光所及，除了结界之处，漫山遍野，一地鲜红，天朗风清，寂静无声，远看万兽匍匐，近则尸体如山。

对谢阑来说他已经安全了，对云旗来说这远远不够。

一根黑柱直冲云霄，像一支离弦之箭势不可挡，穿透层层海市蜃楼，眼看就要冲破天空。

谢阑绷紧着身体，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以前不是没有妖试过，也不是没有妖到达那里，只是没有妖活着出去，他们就是飞蛾扑火，被火燎了翅膀，扑棱棱地落下，粉身碎骨。

不出意外，云旗失败了。

那豪横的妖气对于天空来说不过是一粒尘埃，以卵击石都显得太过。

谢阑正思忖要不要去接住他，自己此刻妖力全无，如果去接他，很可能是两具尸体。

他脑海在思考，身体已经上前。然而还没等他接近云旗，他就被一股大力逼得后退。

一个微小的青点在天空上如烟花绽开，一向牢不可破的天空出现一个洞。

洞不大，只有一人高，但已经够了。

一个男子缓缓从洞外走进来，黑袍遮住他的面容，看不真切，怀中抱着一个昏睡的女子。

他的目光好像扫过正在下坠的云旗，虽然看不清楚，可谢阑莫名其妙地想起怜悯这词。

云旗急速的下落，鲜血从他的额头蜿蜒流下，他从来没有放空过自己的脑袋，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想。

就在他离地面只有一丈左右时，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仿佛有无数只手托着他，轻轻地放下。

明媚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觉。

从天而降的男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云旗也在尽力地看着男子。

风轻轻撩起他的黑袍，他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白，像是终日不见阳光，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住他儒雅的面容。

可能是幻觉，云旗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悲悯。

江无歇缓缓道：“结海楼之主？”

他语气很轻，很慢，听起来却很舒服，云旗一时竟忘了反驳。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生存的地方叫结海楼，也第一次被别人称做结海楼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