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涯......”夭夭躺在床榻上,一把攥牢了正欲抽身离去的长涯袍袖。
“初禾说得对,叶出云和宸亿统统都是大混蛋!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非我不娶,说过的话,说说就过去了,在权力、尊位这些金光闪闪的诱惑面前,什么都不是!”夭夭说着,一股委屈袭上心头,小嘴一扁,眼睛里就含了泪花。
长涯本已打定主意准备离去,一看夭夭这副委屈模样,心下就是一软。既然舍不得走,索性就一撩衣摆,坐在床边听听这丫头的满嘴胡话。
“宸亿,瑶台那晚,你那样对我......然后是那红光......后来我就用自己的血把该死的魔君给唤醒了。你没有向他们说出真相,我不怪你。我也知道,你来了也没有用,你也不是故意的,唤醒魔君本就是我做下的。可我在天牢里等你来看看我,等了那么久,你都没有来......”夭夭呜咽着,像只受伤的小兽,将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巴巴。长涯无奈,女儿灵枢素来体弱多病,可也从未见她有过这般样子,少不得还是伸手去轻拍夭夭的背,哄上一哄。
“姨母说的那些话,我其实是不信的,她本就妒恨我父君母后,说的话只是为了伤我,让我死心。可是有句话我不得不信了,宸亿,你若念我怜我,无论多么难,你都会来看我的,可是,你没有。我不管你是不想来,不敢来,还是不能来,总之,你都没有来。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好痛,比喝下姨母给我的诔仙水之痛,还有三道雷殛之痛,还要痛......”夭夭用手抵着胸口,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长涯轻拍夭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哐啷。”门口异响惊动了长涯,一眼望去,竟是宸亿神君,一脸痛色,似是立身不住,倚在了门上。
“不知神君深夜至此,意欲何为?”长涯振了袍袖,起身淡淡道。
“我来看看她。知她来了凡界,我找了她许久,这才找到她的踪迹。”宸亿只望定了夭夭,眼中都是伤痛。
“人你看到了,喝了点酒,醉了,睡了。然后呢?”长涯平静地看着宸亿道:“带她走?她必是不肯的。她现在醉成这样,也只能是你看看她,她却看不着你。更何况,她也未必想见到你。刚才她的醉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徒然相见,又有何益。”
宸亿看着眼前气势迫人的冥君,一时有些茫然。
自云瑶重返天庭取走了巨阙神剑,宸亿便发了疯般苦苦哀求倾城夫人,一心要去凡界找寻云瑶踪迹。倾城夫人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宸亿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般不为所动。
这两百年来,宸亿金冠华服,坐于凌霄宝殿之上代行天帝之职,可只有宸亿自己晓得,自己竟未有一日畅怀,坐于大殿之上的只是一具躯壳,这颗心已随了云瑶在雷殛之下灰飞烟灭。
云瑶是天界帝姬,本有几分修为,自己又托娘亲送了仙药加持,怎么可能抵受不住雷殛之刑呢?原来,竟是娘亲换了药!那可是诔仙水,服下之后修为顿失,怨不得抵受不住雷殛之刑。云瑶,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两百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自己竟是一概不知。
宸亿恨透了自己的懦弱和无知,不由得攥紧了双拳。
长涯从宸亿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失意,放缓了声音道:“帝姬酒醉,神君不如且去,待帝姬醒了,本君自会告知于她,神君来过。”
宸亿将目光从夭夭身上收回,转而注视着长涯:“既是帝姬酒醉,冥君却为何在此逗留?”
目光相接之处,隐隐似有火花。听得此厢响动起身来看的十方正好从窗外看到这一幕,赶紧缩首俯身,心中暗暗叫苦,今日这两个醉鬼,都是不省心的,那边的初禾已然情伤不浅,这边的夭夭更是让人叫绝,左一个长涯冥君,右一个宸亿神君,这可倒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小小的草庐不知道禁不禁得住这两头猛虎一击。阿弥陀佛,这情之一字,真真不是好顽的。
“长涯,你不要生气......我......我不是故意要喝醉躲懒,惹你生气的,我会听你的话,好好练剑的......不要不理我。”夭夭蓦地一个翻身,抓牢长涯的冰蚕丝制的袍袖贴紧了自己发烧发烫的脸。长涯叹了口气,重又坐在了夭夭身旁。
宸亿呆立半晌,终是默默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