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撩起顾锦的衣摆，露出了里面淡青色的花纹。

两人对望，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被男子护在身后的小孩，却在这时探出头来，瑟瑟的看了一眼顾锦。

而只这一眼，便让顾锦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得站在马车旁的李嬷嬷大呵一声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家姑娘这般说话？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何等身份？！”

“哦？”那男子斜斜的挑起眉头，冷笑一声：“什么身份？”

“我家姑娘可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女，护国将军府的嫡侄女！”

话音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看着顾锦，窃窃私语起来。

那男子也没想到顾锦竟然会是这样的身份，登时皱了皱眉。

不过他也未曾露惧，只是冷嘲道：“原来是兵部尚书府的大小姐，今日倒真让在下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官家仗势欺人这种情景只会在话本子里出现，没想到今日倒真让我遇见了。”

话音一落，只见周围还窃窃私语的众人便光明正大的对着顾锦指指点点起来。

见此，流玉登时有些气急道：“你胡说什么？！”

她家姑娘方才回到京城，还未站稳脚跟，如果欺压百姓以权压人这种事情传了出去，日后该怎么在京城贵女圈子里立足？

“我胡说？我可没有胡说，方才可是你家姑娘的车撞上了我家小弟，若是我手快，只怕我家小弟现在已经命丧车轮之下，如今你们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反而想要以权压人，怎么？你们贵族的命就是命？我们平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白衣男子极其愤慨的说道。

“是啊，分明就是你们差点撞了这位小哥弟弟，还想着推卸责任？”

“就是啊，没想到谢将军英明一世，竟然会有这样的侄女……”

……

议论声此起彼伏，流玉头都气炸了，指着男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而先前出声的李嬷嬷，现在却如同哑了一般，静静的站在马车旁，不发一言。

与此同时，一旁客栈的二楼上，一双透着兴味的眼睛正望着下方一场闹剧。

“景明，没想到今日约你喝酒，竟还能看见这般有趣的一幕。”

左边一个身着宝蓝色暗紫纹云团花锦衣的公子撑着下巴，笑意盎然的盯着下方的景象。

而对面的男人则显得有些恹恹，浑身上下笼罩在墨绿色刻丝鹤氅里，似乎是有些冷，他将手中的汤婆子又捂紧了几分，眼睛半睁半闭的，有些慵懒，又有些百无聊赖道：“这算什么有趣？顾子聿，你眼瞎了？”

“还不有趣？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啊？顾曌的女儿，谢君廷的侄女，大楚一半的兵权都在这两人手里，多少王公贵族争着抢着想求娶这顾家姑娘，怎么？这你都看不上？那你的眼光得挑成什么样儿？”顾衍挑了挑眉道。

萧灏微微睁开了眼，伸手倒了一杯热茶，吹了一口道：“你知道的，我一般不挑，你这样的东西都能入我的眼。”

顾衍：“……”

这话咋一听没什么错，可咋一听又觉得有些怪。

“不过这姑娘也是倒霉，刚回来就遇到了这点儿事，现在这的流言蜚语可快的很，说不定她前脚刚回去，后脚那群闲的没事儿做的御史就给她爹参上一本了。”顾衍啧啧了两声，说道。

萧灏轻嗤一声，一双丹凤眼又深又沉，带着些微末的冷嘲。

眸光扫过，落在顾锦姣好的侧脸上，微挑了挑眉道：“皮肤挺白。”

顾衍忍不住笑开：“是啊，挺白。”

大楚未立国之前，祖先都是游牧民族，血脉里多多少少会有些胡人血统，所以大楚的贵族多是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算是微白，但白成顾锦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两人兀自看着戏，底下站着的顾锦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

她下马车，走到白衣男子面前，眉眼含笑。

“公子怕是误会了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姑娘想说什么？”

“我虽是官家之女，可也做不来那等以权压人的龌龊事，方才是我的婢女不知分寸，惊恼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那男子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顾锦竟然这般好说话。

脸色微微好了半分，不过语气仍有几分冷：“道歉的话就不必了，只是我家小弟受了惊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一旁的李嬷嬷蹙起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当即怒喝道：“放肆，你这个……”

“闭嘴！”顾锦头未回，声音却十分凛冽，仿佛刀子一般射进李嬷嬷的喉咙，逼得她硬生生的压下了狂言。

“李嬷嬷，你未免太越俎代庖了。”流珠转过头，冷冷的瞥了李春玉一眼。

李嬷嬷心中恼怒不已，顾锦大庭广众之下呵斥她本就难堪，如今一个丫鬟竟也敢爬到她头上去了？

当即便想呵斥回去，冷不丁看到顾锦微微偏头朝她一瞥，不知怎的，喉咙像被人堵住了一般，教她不敢再说出一个字。

男人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冷哼一声：“贵府的家仆好大的架子，倒真让我开了眼界。”

顾锦微微笑开：“下人言行无状，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男子挑眉道。

“不过，我亦刚从庄子上回来，身上可没有那么多银钱，不如公子随我一同前去尚书府，我定请名医为小公子好好诊治一番。”顾锦说道。

男人却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不用了，既然没钱，那就算了。”

说完，便想要带着男孩离开。

却不料顾锦径直挡在他面前。

男子脸色一沉，冷笑一声道：“怎么？姑娘先前那翻话莫只是好听而已？”

“怎么会？”顾锦悠然一笑，唇角微勾。

“只是觉得小公子面色晦暗，恐身体有疾，所以有些担心罢了。”

男子将孩子往身后拢了拢，皱着眉道：“你看错了。”

说完便想要离开。

顾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小公子日后若是身子抱恙，尽管来尚书府找我，便当全了今日的赔偿。”

男子闻言脚步一顿，随后便拉着男孩快步离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锦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深的弧度。

而二楼的客栈中，一双淡冷的眸子，亦落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