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李无涯三十年来的人生,正如这深埋蓬蒿之中的凌云木般,起初如杂草一般平平无奇,并无丝毫异于常人之处。直至他二十五岁那年,出于强身健体的目的,跟公园晨练的大爷学会了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
原本波澜不惊的人生,顿时犹如开了挂般!
不过是老头老太太强身健体、作用跟广播体操差不多的简化太极拳,到了李无涯的手里,竟成了一门绝世神功。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半小时的晨练,便令他筋骨坚强,气力大增,单手俯卧撑一口气一百个都不带气喘的。
这一切让李无涯无比震惊,他曾偷偷询问过其他习练者,无一人有如此明显的变化,去请教负责教学的大爷,也是一问三不知…
李无涯一度以为是自己偶然吃了什么不认识的天材地宝,或是被某种未知辐射源辐射后导致了变异。直到某次练拳时,那福至心灵的一记“搬拦捶”打得空气中轰然炸响,才令他登时惊醒:这不就是某本国术小说中所说的“千金难买一声响”的明劲吗?
国术、明劲、暗劲、化劲…一个个原以为纯属虚构的名词映入了脑海,令他心中激动不已。
仗剑行天涯,快意恩仇事。哪个老男孩的心中没有一场“侠客梦”呢?
如今,李无涯这个“老男孩”,发现自己正是传说中那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怎能不欣喜万分、受宠若狂?
想不到平平无奇的他,竟也能得了老天宠爱!
自此开始,察觉到己身惊人学武天赋的李无涯,利用工作之余,不断地在网上搜集国术资料,并实地拜访了诸多“小有名气”的国术名家。
可惜,现实与小说不同,民间高手“藏龙卧虎”的情况并未出现。实地拜访的那些“名家”,多是欺世盗名之徒,仅寥寥几个还算有本事的,功夫却还不如李无涯自己。
几番周折下来,名师没有找到,李无涯自己倒在国术界的小圈子里搏出了个“神拳”的名号…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靠着网上搜集而来的拳谱古籍自学成才,开始野蛮生长。
直至五年后,国术界接连数位欺世盗名的“大师”被戳穿了西洋景,其身败名裂的同时,连累得整个国术界声誉大损。一时之间,“国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声名狼藉。
就在这大厦将倾、风雨飘摇的危急关口,方及而立之年的李无涯只身出山,力挽狂澜,第一次在闪烁的聚光灯之下亮出了“神拳”。
当年5月,中原卫视知名格斗栏目“格斗风”的擂台上,李无涯以狂猛无匹的太极鞭手,KO退役散打王余沧河,名震国内散打界。
同年6月,李无涯参加天府卫视热门格斗赛事“金顶传奇”,再次以太极连环炮手KO现役散打冠军元源,全场轰动。
同年9月,受江南卫视“天池决”邀请,李无涯同意以自由搏击规则对决国际顶尖高手“美丽撒旦”斯潘内克,消息一出,万众瞩目。
9月18日,大决战前夜,酒店天台上,对月行拳正酣的李无涯忽地发现,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际,朝他疾驰而来。
正待躲闪,那流星却骤然加速,瞬息之间,倒映在李无涯瞳孔内的影子轮廓逐渐清晰,其愈来愈近,愈来愈大,直至最终…
遮天蔽日!!!
好像…是座塔?
未及细思,一阵黑暗袭来…
……
不知过了多久,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将李无涯沉寂中的意识惊醒,随即,巨大的恐惧在他心间升起:
怕是…被砸成肉酱了吧?
意念猛烈地波动之下,躯体应感而动,双目随之睁开,低头打量了一番后,心忧生死的他顿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躯体健全…
随即,他便察觉了不对:
被那么大一塔砸中,全身竟完好无损,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这很不科学啊!
不及细想,清晰的呼唤声再次从身旁传来,李无涯闻声抬头。
“叔叔…你睡着了吗?”
视线内,一身穿粗布袄裤、扎着朝天辫,年龄约莫有五、六岁的幼童,正好奇地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摇来摇去,满脸的关切:“娘说林子里冷,不能睡觉的。”
稚嫩的声音清澈而悦耳,饱含着纯真的善意。
哪来的小孩?
虽然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但李无涯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现状。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幼童露出了一副和蔼的笑容:“小朋友,这里是哪儿?”
“洪家村。”幼童满脸关切地应答,一副小大人模样:“林子里不能睡觉的,村子里洪二哥就是在林子里过夜,染病死掉了…娘说过,这样靠在树上睡到林子里觉很危险的。”
说话间,他上前拽住了李无涯衣袖:“叔叔你要歇息可以到村子里的,我们洪家村最喜欢招待四方英雄~~”
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令得李无涯不由莞尔:“你怎么知道我是英雄?”
“叔叔你这一身打扮,肯定是英雄了。”幼童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娘说了,不剃鼠尾巴头的,都是我们汉人的英雄!”
李无涯此时穿着一身复古短打劲装,飒爽英姿,除了一头短寸发,确有几分侠客风范。不过,对于幼童所说的话,他心中却是有点迷惑:
什么汉人和鼠尾巴头的?搞得好像清朝似的…
没太把小孩话当真的李无涯环顾四周,山林掩映,流水淙淙,空气清新而湿润,大异于大都市里混杂着钢铁粉尘的金属味。
明明刚才还在都市酒店的天台上,眨眼间就来到了山间幽林,简直不科学极了…
心中疑窦频生的李无涯转头向幼童问道:“洪家村是哪个乡哪个县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那巨塔撞飞到周边县市了,很可能还在盛海附近。但面前的幼童说的是粤语,又让其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牵着李无涯大手的幼童苦恼地拽起了自己的朝天髻,皱着眉头道:“番什么县来着,洪七叔以前好像说过,但我记不清了。不过听娘说,我们靠的这座山叫花山。”
花山?
这下轮到李无涯眉头拧起了:
盛海附近似乎没有一座山叫花山的啊…还有洪七叔这名字,莫不是个金庸迷?
说话间,幼童拉着李无涯的手向前行进,没多久,两人便拐入了一座山坳,片片竹屋映入了李无涯的视野,耳边响起了鸡鸣狗吠之声,乡村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叔叔,我家就在那儿!”
幼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竹屋大喊出声,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花儿一样。
似乎是听见了幼童的喊声,竹屋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弯腰探出了头。
“宝儿!是你吗?”
声音柔和,似水般清澈,带着一丝宠溺。
幼童松开了牵着李无涯的手,张开双臂向着妇人奔去,边跑边喊:“娘,我碰到了个叔叔,没留鼠尾巴的英雄叔叔。”
妇人发现了李无涯的存在,其双目之中带上了一丝戒备,迅速上前将幼童挡在了身后。
这是把我当人贩子了?
李无涯心中微哂,问心无愧的他满脸坦然地接受了妇人的审视,稍倾,便见那妇人对着他抱了抱拳,礼貌而不失警惕地道:“敢问大师宝刹何处?”
大师?
我是短寸头,可不是光头,这什么眼神?
李无涯失语片刻,最终无奈地道:“我很像个和尚吗?”
妇人闻言目露讶色,瞪着李无涯道:“不是和尚吗?没留鼠尾巴辫,头发又这么短…”
这下轮到李无涯奇怪了:“短发就是和尚吗?你这和尚的标准也太宽了…”
妇人微微一怔,旋即仔细地打量了李无涯的脑袋一会儿,眼中露出一丝恍然:“既然不是出家人,那肯定是反清复明的同道了…”
“反清复明?这都什么跟什么…”李无涯眉头紧紧地皱起,正待继续发问,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炸响,划破了这静谧的山坳上空。
“鞑子来了!”
“快跑啊!”
“拿家伙跟他们拼了!”
……
混乱的喊叫声,夹杂着马嘶呼喝声,从山坳的另一头传来。
这是…拍电影吗?
眨眼间,妇人风驰电掣般地将儿子带回了竹屋内,唯余李无涯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摄影器材,正当他疑惑不已时,妇人再次从竹屋里钻出,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你是鞑子?”
刀身如柳叶,刃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凛冽寒光,明显不是吓唬人的道具。
被妇人拿刀指着的李无涯只觉莫名其妙…
一会儿反清复明一会儿鞑子的,这剧本也太混乱了吧。而且,就算是拍电影,电影现在被我乱入了,导演不该喊CUT吗?怎么还在拍!
李无涯心中疑窦丛生,开口问道:“你们不是在拍电影?”
妇人眉头皱起,低声呵斥道:“不要打马虎眼,说!你跟鞑子是不是一伙的?”
刀刃前送,隐隐将李无涯头颈要害笼罩。
下一刻,李无涯背部两块肌肉扇动,如仙鹤舞翅,闪电般扑出。
他太极功力精深,“白鹤亮翅”的架子已练得劲力通背,行走之时背部两块肌肉扇动,配合全身成圆的整劲,有如仙鹤疾飞,迅如闪电。
妇人尚未反应过来,短刀便于电光火石之间易手了。
“我若是敌人,你拿着刀也没用。”
李无涯淡淡地说罢,将短刀重新塞入了妇人手中。
拿回兵器的妇人却是松了一口气,迅速反手收刀,身子微欠:“是我多疑了,感谢义士手下留情。鞑子兵锋凶猛,暂避为佳,还请义士跟我来。”
说罢,其转身回屋,毫不拖泥带水。
李无涯迟疑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