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山最终也没有能够从许靖观的口中得知只言片语有用的东西,只得带着一肚子困惑,领着他去寅宾馆,安排了一间客房给他。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清早,许靖观原本想要早早的去探望沈驷。却不想,还未及动身,就被衙役找上了门来,跟他说,大人有请。
许靖观拖延不得,只得先跟着衙役去了,在昨夜见张伯龙的那间屋中,他看到了神色、脸色都明显好起来的张伯龙。
张伯龙一看到许靖观,连忙上前,将许靖观延请至上座,招呼衙役说:“快!去把本府的好茶泡一壶来,给仙长尝尝。”
衙役答应一声,自去忙活。不多时,端回来一壶茶,还有几样十分精致的茶点。
等到衙役退出屋子,张伯龙亲手给许靖观斟了一杯茶,神秘兮兮的一笑,取出一只小盒子,对许靖观说:“仙长,我知道,仙长是得道高人,不屑俗物。但我呢,是个俗人,也就只好用俗物来报答了。这些小小心意,还望仙长千万要收下。”
许靖观将盒子接到手中,轻轻打开盒盖,心中顿时吃惊。
只见古色古香的盒子里面,装的却实在是俗物。一个个小巧玲珑的摆件,略一打眼,便也知道是纯金所制,都铸成极为精巧的神仙模样,略数一数,竟是二十八个。
许靖观心中惊讶之余,脸上却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轻轻将盖子合上,随手把盒子放在一旁,对张伯龙说道:“大人有心了!”
张伯龙看许靖观收下,顿时雀跃,他说道:“昨夜真是多亏仙长救我!不瞒仙长,我自十年前,极偶然的一个机会,得到了一张豢养小鬼的方子。借着这小鬼,实在是一路顺风顺水。谁知道?自从去年我来到汉阳之后,这小鬼竟隐隐地开始不听我的话。近来,我更是发现,已经管不了他了。不过,自昨日仙长赠了我这香囊之后,回到住处,便发觉那小鬼怕得直发抖。我将他好生教训一顿!想必,有仙长在,今后,他应是再不敢拂逆我了!”
听了张伯龙向自己倾吐的真相,许靖观微皱眉头。
他很轻易地就感觉到了张伯龙心中的想法,有了这香囊作为保护,他恐怕要变本加厉的驱使小鬼了。
但身为修道之人,许靖观却知道,再好的符篆,能够对小鬼镇之一时,却无法做到镇之一世。尤其是张伯龙贪念这么重,小鬼更容易变得越来越强大。照此发展,恐怕不需要太久,符篆就镇不住他了。
所以,许靖观劝他说:“贫道观大人面相,虽表面气运丰厚,但实为竭泽而渔。若要觅长久之法,还需修身养性,克己复礼。方为正道!”
张伯龙听了这话,却在兴奋之余,完全会错了意,他连忙说道:“好说,好说!有仙长这般的大能教导,我必当修身养性。仙长,我昨夜也是反复想过了。府衙,那是杀伐决断之所,于仙长而言,恐怕不甚清静,难免扰了修行。不若由我为仙长重新起一座道观,用以供奉仙长,也好教导我汉阳百姓,起崇道修心之风,仙长觉得可好?”
许靖观心中喟叹,虽然并没能劝得张伯龙改变主意,但好在这个家伙对自己有些崇信之心,自己说的话,他还是愿意听从的。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还是日后再对他加以影响,慢慢指正吧。
想到这里,许靖观矜持的点头说:“如此也可,那就劳烦大人费心了。”
或许是要表现出自己对许靖观的敬重,张伯龙当日就将为道观选址的事情吩咐了下去,随后,便每日将许靖观请在身旁。即便是登堂理事,也非得要许靖观在身边不可。好似生怕许靖观离了他的视线就会消失不见,又或者是怕在自己视线之外有人慢待了许靖观一般。
如此折腾了十数日,每日许靖观得以脱身之时,都已经到了梳洗安寝的时辰。以至于,他一直想要去再拜见沈驷一下的事情,竟迟迟没能如愿。
这一日夜里,许靖观照例跟着刘金山从张伯龙那里离开,回住处去休息。
走到僻静处,刘金山手持着灯笼在前,却给他引了一条与平日不同的路。
许靖观心中诧异,便问道:“刘班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金山头也不回的对他说:“自然是四爷要见你,别磨蹭,跟上就是了。”
许靖观顿时更疑惑了,但也不敢多言,只紧紧跟在快步在前的刘金山身后。两个人左拐右拐,没过多久,就进了府衙大牢。
夜已深了,值夜的禁卒兢兢业业,十步锣响,后十步铃响,再十步梆响。周而复始,绝无停顿,以示内外皆安。
许靖观跟着刘金山到了那日见到沈驷的监舍。
牢房的门依旧是大敞着的,沈驷坐在桌边,背对着门口。
刘金山站在门口说:“四爷,他来了。”
沈驷朝后摆摆手,刘金山给许靖观递了个眼色,自己躬身退了下去。
许靖观站在沈驷身后,也不知道沈驷找他来是干什么的,所以,站在那里,心情忐忑着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沈驷问道:“听说你这些天过得还不错!被知府敬为座上宾的感觉可好啊?”
许靖观心中一慌,连忙回答说:“不敢欺瞒您,小道其实早早的就想来跟您禀报此事了。只是,知府他看得太紧,日日不肯给小道半点儿清闲自由。小道每日回到居所,都已经是月上中天,想着您或许已经安寝,便就不敢打扰,这才拖延到现在。说起来,实在是罪过。”
沈驷转身,把后背靠在桌子上,对许靖观说:“我不问你这些,只问你,最近他是否给你许了不少的好处?你身为修道之人,豢养小鬼的弊端你该知晓才对,纵你在他身边,我也是想着你能多少劝劝他。即便他不上正道,也不要一直往邪路栽下去才对!可如今看来,他似乎是变本加厉了。对此,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沈驷语气平平,却不觉间掺杂了凛然之威,许靖观吓得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给自己说情,“四爷明察!小道身为修道之人,对这些门道自然知晓,也不敢撺掇大人逆天行事。只是,那知府大人他太过执迷!小道实在是劝不动啊!原本想着,潜移默化或许可以让他有所改变。但小道只要是提到了有关于让他舍弃邪门歪道的事情,他要么当即岔开,要么就干脆当做没有听到,根本不肯收手。小道也是没有办法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竟显得委屈兮兮的。
沈驷揉了揉眉心,对于眼前的麻烦极为厌烦。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儿都不想把自己的本事昭之于众。
前世,虽然他凭本事救过很多的人,但也因此而吃过很多的亏。有多少人将他奉为神明,就有多少人对他恨入骨髓。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道理于此也差不多了。
但是,感觉着符篆传回的阵阵至于破壁而出的动荡感觉,沈驷知道,他不能再如此袖手旁观了。
张伯龙豢养小鬼,哪怕被折腾死,沈驷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出手相助。但如果任由小鬼脱离束缚,最终的结果,却是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就像是之前枉死的那几个平民百姓一般。
想到这里,沈驷对许靖观说道:“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因为大人身上的那张符篆已经开始松动。我能够感觉得到,随着他愈发贪婪,小鬼的本事也随之长得越来越快了。相信不出几日,就能突破符篆。到时候,不止是他一个人会有性命之危。”
许靖观匆忙点头,“是,小道知晓。那小鬼靠得就是他的贪婪修行,从他身上截取气运,再加上之前造了杀孽,若真让他得以突破,甚至再取一条人命,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是没有想到,他修行竟然如此之快,符篆竟也已经镇不住了。”
沈驷哼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若只有他一人求死,我才懒得管他。而且,似这般贪婪无度之徒,不加以惩治,实在是便宜他了。你且听着!你这几日既然在他身旁,就替我好生看着他!不管他如何向你诉苦,你只需随便说些平日里骗人的江湖话给他,不需多加理会。但若是他跟你说起诸如‘香囊不见了’之类的话,你需马上告知我。那个时候,要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你能可控制的了。”
“是,小道遵命。”许靖观恭恭敬敬地答应。
沈驷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许靖观看看周围,却膝行着向前蹭了两步。
沈驷挑眉。
许靖观露出一脸自认为真挚的笑容,对沈驷说:“小道自问天赋不逊于旁人,却多年来未曾遇到像您这般有真本事的人。若您不嫌弃,小道愿意拜在您的门下……”
沈驷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许靖观注意到那神色的变化,连忙为自己解释,“小道自知,在您面前,这点儿天赋实在是不够看,但小道知道规矩的!只要您肯收下小道这个弟子,小道必定谨守门规、尊师重道。师父但有所命,弟子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