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驷事务并不繁忙,他每天在家里闲待着,动都懒得动,对现状表现得十分满意。
自娶妻之后,他每天除了教教小鬼,等徒弟挣钱回来投喂之外,还多了一件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那就是和老婆对坐闲聊,再时不时地尝尝老婆的厨艺。
作为自小养在深闺的娇柔女子,尹青梅实在是闺阁女子的典范。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既有精巧手艺,精通女红,也粗通琴棋书画,性格温婉可亲。又有不错的厨艺,无论是烹菜,还是烹茶,都堪称惊道。嫁过来之后,仅露了一小手,就成功俘获了沈驷的喜爱。
沈驷甚至有些怀疑,这么好的姑娘,难道原本的沈驷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怕是数年间对那倒霉老丈人的忍让,其实有九成都是冲着这姑娘,而绝非外界传闻所说的什么一纸婚约的吧?
尹青梅却隐隐觉得心中发虚。
为了救弟弟,她算是两次算计了沈驷。第一次,她不知道沈驷有没有察觉,但第二次,她几乎能够肯定,沈驷绝对是发觉了,只是懒得跟她计较罢了。
虽然这数日以来,她已经尽力弥补,变着花样的哄沈驷欢心。沈驷也和她表现得如一般的新婚夫妻一样,表面上绝无嫌隙,反而如胶似漆。
可都已经这么多日过去了,对于让尹青梅回门儿看看丈人、丈母娘的事情,他愣是连提都没有提过一个字。
这就让尹青梅不得不多想,沈驷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了。
时日越多,她就愈发的担心起来。
不过,她这还真是误会了沈驷了。
各地风俗尚且不同,不一样的朝代,习惯也是大相径庭。尹青梅怕是不可能知道,在沈驷生活的那个时代,婚嫁习俗与这边差异颇大,是没有这么一个习俗的。更兼至今为止,几乎所有人都误会了他的意思,以至于压根儿没有人敢因此事提醒过他。也因此,导致了更多的误会。
就在这重重误会之间,沈驷的老丈人带着小舅子上门儿了。
许靖观不在,沈驷又懒得动弹,听到敲门声,再加上门外老丈人的声音,沈驷就索性放心的让自家媳妇开门去了。
门一开,当先看到女儿,尹东城心中一痛。
“爹,您怎么来了?”饶是听到门外是父亲的声音,真见了面,尹青梅还是忍不住诧异的问了一声。
尹东城强自掩饰住情绪,对她说:“爹想你了,另外,也是把你弟弟送过来。”
尹青梅这才看到尹东城身后的尹青溪,顿时更惊讶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堂屋的方向,才压低声音说:“爹,您怎么真把溪儿送过来了?”
尹东城刚想解释,院内就传来了沈驷的声音,“怎么不进来?”
三人无暇再多言,尹青梅让开路,将两人请进了院子。
沈驷请尹东城到屋中落座,尹青溪站在尹东城身后,尹青梅自去烹茶。
待尹青梅出了屋,尹东城才说:“贤婿啊,我这闺女自小养在深闺。我一介商人,也不懂得什么教养,如果要是她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要怪责。梅儿她性格不错,假以时日,相处下来,你便知道了。”
“梅儿她很好。”沈驷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带着笑容,绝不似作伪,“至于怪责……别说似梅儿这般的好女孩儿,自来便该温柔以待,就算是我们之间稍有磕碰,也是床头吵、床尾和,当不得大事的。老泰山,梅儿是我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发妻,我自会好好对她,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尹东城哪能放得下心?
恰巧尹青梅端着茶回来,先给尹东城奉了一杯,又将另一杯摆在沈驷手边。随后,便要退出去。沈驷想着刚刚丈人说的话,连忙把人叫住,“梅儿,又没有外人,你躲什么?一块儿坐坐吧。”
尹青梅却不去坐,听了这话,虽是应了一声,却也只是过去站到了沈驷身旁。
沈驷回头,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转回头,对尹东城说:“老泰山,你怎么今天突然想到来我这儿?若是想女儿了,要梅儿回去陪你几天不就是了?你年岁也不小了,何必特意跑这一趟?”
沈驷这话一说,尹东城和尹青梅同时一愣。
倒是尹青梅最先反应过来,她没听到两人之前的谈话,生怕是尹东城又什么时候惹到了沈驷,让沈驷误以为他们父子两人今日是兴师问罪来的,连忙解释,“这事儿是我疏忽了,成婚已经这么多日,却一直忘了习俗,没有和相公一起回家去看看您,还请爹您不要责怪。”
尹东城一听,连忙顺着话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谁看谁不是一样呢?爹只要知道,你们两个过得好,这就行了!”
沈驷何等聪明?从他们两个人的言谈之中,立即发现了自己疏忽的东西。从前是他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装糊涂?
沈驷说:“不不不,这是我的错,我的错!老泰山,是我疏忽了。明日,我一定带着梅儿上门探望二老。日后,也会记得时常让梅儿回家去探望。”
这回轮到尹东城懵了,他看看沈驷,又看看尹青梅。一时间,竟不知道沈驷到底是在说反话,还是干脆是认真的。
尹青梅也还摸不准沈驷的脾气,并不敢轻易去猜。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沈驷不明所以,只能换个话题,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小舅子尹青溪的身上。
“老泰山,今日带令公子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沈驷问道,“我们是翁婿,如果有什么事情,大可以坦言无妨。办不办成是另说,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
尹东城看了眼一直老老实实站在身后的儿子,叹了口气,对沈驷说:“贤婿啊,你也知道,我这儿子,不成器。养在家中,都被我惯坏了。也是我太溺爱他,才让他至今一事无成,还落得如今半步不能再入科举正途的下场。当日婚宴上,我说的话,虽然有赌气的成分在,但也并非都是在赌气。与其说,我希望梅儿日后能多照拂溪儿,却不如说,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帮我多多教导一下溪儿。”
“我?教导?”沈驷疑惑,“老泰山,你莫不是糊涂了?我一介衙役,能教导他什么?难不成,将他也带进府衙吗?”
尹东城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见他着实犹豫不决,沈驷笑笑,“你我之前虽有嫌隙,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就算是看在梅儿的份儿上,我们也是一家人。老泰山,我们总是这般不和,岂不是让梅儿难做吗?我说的对吧?”
尹东城狠狠心,咬咬牙,顺势竟真的将他的打算全盘托出。
本以为以沈驷之前对他的厌恶,还有他的此次算计,沈驷最起码也绝对会拒绝。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沈驷却露出了如释重负一般的笑容。
沈驷将身子靠向椅背,笑着摇摇头,“老泰山,有这种想法,你倒是早说啊!”
“啊?”尹东城不禁奇怪,“你……你不反对?”
沈驷摊开手,“我为什么要反对?你看我像是要接手你家粮行的意思吗?”
“那你当日……”尹东城实在是理解不了沈驷的心思。
沈驷说:“当日,一则是为梅儿鸣不平,二则也是当时意气未平,对你的做法有些看不惯而已。所以,才弄出这么一遭!其实,说实在话,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都跟我商量着来,也不至于闹出这些误会了。我这个人,最讨厌两件事,一件是被人摆布,一件是搅我清静,你恰巧占全了。当日我们还不是一家人,我难道还不该有所报复吗?”
尹东城听了这番话,不禁摇头叹气,“若早知如此,我纠结那么久做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也笑了,觉得自己还真是傻的可以。这么多年,到底是在争抢什么呢?把自己搭进去,也把儿子搭进去,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尽数失去了。
不过,这会儿再伤春悲秋肯定没什么意义了,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现在可以摒弃前嫌,尹东城也不认为沈驷会去帮他儿子重新获得科举入仕的机会。说那些,也就理所当然的晚了。
尹东城调整心态,对沈驷的笑容却不自觉地发自内心,他说道:“贤婿,既然如此,我让溪儿留在你这里,你帮我教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驷说:“留在我这儿没什么问题,但我这个人,没什么教导旁人的耐心,也没那个能力。老泰山若执意,留下他当然可以。但我不保证会教他,也不保证把他教会。”
能够让沈驷心甘情愿的把人留下,尹东城已经满足,至于旁的,有尹青梅看着,他也不觉得此时的沈驷会给尹青溪多少苦吃。
故而,尹东城信誓旦旦的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好吧,又是一个‘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沈驷其实挺喜欢这句话的。他是修道出身,相信诺不能轻许,出口即为因果这种事情。能够让对方说教好教坏不关你的事情,他自然乐得清闲。
沈驷点点头,“那好吧,既然如此,就留下吧。等靖观回来,我让他帮忙收拾间屋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