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驷放养的尹青溪遭到了来自于许靖观的严厉管教,许靖观显然看他不顺眼,事事都表现得如同鸡蛋里挑骨头一般。
最初,尹青溪还指望着姐姐可以帮帮他。
但很快,尹青溪就绝望的发现,沈驷看似是甩手掌柜,但实际上,这个院子里的大事小情还都是沈驷说的算。他姐姐虽说是家中主母,是女主人,但也是说了不算的。
最开始的几日,在尹青溪被许靖观教训时,尹青梅还会心疼的找沈驷说情。但几次之后,便只能在尹青溪被教训过之后再悄悄地帮他上些药,安慰一下他,或是干脆躲起来默默垂泪。
求情不仅无用,且显得很是多余。
渐渐的,尹青溪总算是在磕磕碰碰之间学会了看人脸色,也慢慢培养起了许靖观跟他强调的那些所谓的‘规矩’。
当然,由此而来,去了浑身的尖刺和傻气的尹青溪,在沈驷看来,也到底是顺眼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沈驷享受着他的退休生活,觉得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实在不错的时候,麻烦却又找上了门来。
“刘班头,您请进。”
开门的尹青溪对门口站着的刘金山再熟悉不过,当日沈驷抓他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家伙手下的衙役。对此人,他实在是心有余悸。
刘金山却知今时不同往日,对尹青溪也还算是客气,好生打了个招呼之后,才走进院子,去寻沈驷。
沈驷对他的到来,却可谓是一点儿都不欢迎。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只要是这家伙主动找上他,那就意味着,又有事情需要他去忙活了。
果然,刘金山来到他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四爷,府尊大人请您回府衙一趟。”
沈驷不想去,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刘金山解释说:“四爷,是这么回事儿……”
从刘金山的口中,沈驷知道了个大概。
府城外颇有名气的水云观,最近来了个挂单的道士。
道士挂单本来再寻常不过,不算什么事。但坏就坏在那道士自从进了水云观住下之后,就每日梦魇。最开始还只是晚上闹得不得安宁,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白天都神神叨叨的了。
全道观的人都被他折腾怕了,住持实在没辙,只得求到官府里,想把那挂单的家伙赶走!
沈驷掏掏耳朵,神色间满是不耐,“赶走就赶走呗,找我干嘛?这人跟我又不沾亲带故,我拦着你们了?再说了,不就是个挂单的游方道士吗?他们自己赶走了不就行了吗?这事儿也需要闹到官府吗?”
刘金山说:“四爷,你不知道啊!他们不是没赶,而是赶不走!最开始,是汉阳县接的这个案子,派了衙役去赶人。可这还真是见了鬼了!任你怎么赶,他都不肯走,非说是离开道观就是要他的命!汉阳县的衙役不信呐,就把他给抓起来了,结果,当天晚上,他差一丁点儿就死在大牢里!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沈驷撇撇嘴,心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上辈子见到的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眼看沈驷不感兴趣,刘金山说:“四爷,你还是跟我回一趟府衙吧。不然,府尊大人那儿,我不好交代啊。”
沈驷不以为然,“你跟他直说,就说我不想去。这种事情,以后也别来烦我。”
刘金山被沈驷强行送客,在门口顿足着急,却没有办法。
在这附近绕了半天的圈子,就恰恰碰上了收摊回来的许靖观。
许靖观一见他,就问道:“刘班头,你这是怎么了?”
刘金山叹口气,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还抱怨道:“四爷是可以不在意府尊大人的命令,可我们不行啊!我这怎么交代啊?”
许靖观说:“跟府尊大人直说不就是了吗?”
刘金山摇头,“你懂什么?设若四爷还像以前那样,大权独揽,说一不二。那自然是四爷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可现在一样吗?这些日子以来,四爷对府衙的事情管过几件呢?是,府尊当然不敢招惹四爷,汉阳府的地界上,没人敢惹他。可设若我因此招惹了府尊,四爷能出面帮我摆平吗?我觉得悬!”
听了刘金山的话,许靖观心中不禁翻江倒海。
当初他执意要拜沈驷为师,一则是看上了沈驷的真本事,二则就是看上了沈驷手中的权力。但现在看来,若是再任由沈驷这般闲散下去,他学不到东西还是小事,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沈驷这原本炙手可热的权力就快要生生被他自己给放凉了!
许靖观说:“刘班头,你先回去吧,我去劝劝师父。你也知道,我师父刚刚娶了师娘,夫妻俩还是新婚燕尔,当然腻乎,不愿意出去办事也不稀奇。我劝劝他,他肯定能理解的。”
刘金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那就拜托许道长了!府尊那边在催,我先回去了。若是四爷改变主意,我随时来请。”
许靖观将人送走,才回了沈宅。
尹青梅正准备做饭,尹青溪和许靖观打了招呼之后,就去洗抹布擦饭桌。
许靖观朝自己师父走过去,站到近前,喊了声,“师父。”
沈驷又在研究棋局,闻声头也不抬,就只应了一声。
许靖观在沈驷身边站了一会儿,终于引起了沈驷的注意,他抬头问,“有事儿吗?”
许靖观说:“师父,我在门外遇到刘班头了。”
“哦。”沈驷兴致缺缺,目光又转回了棋盘上,“你若是来劝我管他那闲事的,就不必说了。”
许靖观倒真是听话,不叫他说,他便不说。但不说也不离开,就站在旁边碍眼。
沈驷不耐烦的皱眉,“你今天什么毛病?”
许靖观小心翼翼地说:“师父,弟子觉得……这件事情,您应该管。”
沈驷顿时来了脾气,“我不管能怎样?”
许靖观说:“您不管,暂时自然没人能够把您怎么样。可是,师父,总要想想以后啊!”
“你什么意思?”沈驷索性把棋盘一推,抬起头,跟许靖观杠上了。
许靖观低下头,避开他灼灼的视线,语气尽可能的和缓,“师父,弟子不该顶撞您。可是,您真的不能如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管了。您还记不记得?当初,您是如何从白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位的?您甘心放弃现在的一切吗?您有没有想过?这汉阳府,有多少人怕您、忌惮您,就有多少人希望您从云端摔下去,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弟子敢说,您若执意放权,用不了多少时日,您就再没有今日安稳的日子可以过了。”
沈驷说:“你不是没见过府尊大人对我的态度,只要有府尊大人在此地一日,谁敢找我麻烦。”
“师父!”许靖观苦口婆心,“府尊大人的确对您颇为重视,可是,把您的安宁富贵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难道真的就安全吗?且不说府尊大人何时会调离本地,就算是九年考满调任,也只不过是九年而已。更何况,府尊大人今时今日对您这般态度,何尝没有看在您手握权力的份儿上的意思呢?若是您没了这些权力,他是否还能如此?”
沈驷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微皱了眉,“你的意思是,刘金山他们,有不服我的意思?”
许靖观说:“师父,并非是刘班头等人现在敢不服您。您想一想,当初您是如何收服的他们呢?若是您再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再不能护得住他们,也再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压力和威慑,您觉得,他们还会服您吗?离心离德,那是迟早的事情!”
不得不说,许靖观的话,让沈驷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察觉到了危机感。
眼看着沈驷陷入思索之中,许靖观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沈驷是不想再掌权了。如若那样,他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过了好半天,沈驷突然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许靖观连忙回答,“师父,您若真想过得闲适,说不得就非得在手底下控制足够的权力。您可以不管府衙,但得时刻保持着威慑力,控制住这部分的权。还有衡和粮行,虽然不算大粮行,但好歹也是个生财的地方。有权有钱,您还怕过不上您想要的好日子吗?”
沈驷下意识的觉得,许靖观是在忽悠他做事。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反驳的话,甚至莫名其妙的觉得,许靖观说得还算是挺有道理的!
琢磨了片刻,没有琢磨出什么门道,他索性先不琢磨了。勉强说道:“罢了,算我应了吧。待会儿吃过饭之后,你去找刘金山说,就说我明天一早去府衙,看看这个案子。既然是道观出了事情……你明天就不要出去摆摊看卦了,跟我一起去一趟。说不定,你能轮得上什么机缘呢!”
此话正合许靖观的心意,他连忙应道:“是,师父,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