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源望着客厅里唐晓斌、商一凡同另两位女生的高谈阔论,原来他也是他们中不可缺少的一员,然而今天他不想同他们说一句话,他完全不像这屋里的主人。唐晓斌在不停地为每位倒水拿东西。陈子源静静的坐着,听着贝多芬的《命运》,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以前喜欢只是觉得它的节奏给人以愉悦和快乐。自从脚受伤在林枫那里打针,他同林枫谈起音乐,知道林枫也很喜欢这首《命运》钢琴曲时,他才更深刻地领悟林枫为他讲解的《命运》的精髓——它代表着一种与命运抗争的生命力、代表一种向上、不畏困苦、不向人生中的一切磨难低头、不示弱的一种精神、一种指引人向上的力量。“梆梆”几声敲门声把陈子源从沉思中拉回来,门开了,陈子源快乐地、凝神地、同时又怯生生地瞧着走进来的人,慢慢地欠起身来。林枫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走了进来,她温和的目光环顾了周围的每一个人,算是打招呼,陈子源急忙走上前一一同大家向林枫做了介绍。
“电话里讲,这里有许多老乡,就匆匆忙忙过来了,见到你们很高兴!”林枫坐在唐晓斌让出的沙发上微笑着说道。
“这不是《红衣少女》里的安然吗?不过比安然文静多了。”商一凡眨着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盯着林枫叫道,又回头瞟了一眼陈子源。
陈子源不高兴地使劲瞅了商一凡一眼,把茶水递到林枫手里。“暖暖手吧,外面挺冷的。”
热烈的谈话又接着开始了,两位女同学同林枫打过招呼后便又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晓斌,我让单位里的一位同事,找了位熟人,帮我买了台四喇叭的录音机,说是新的,可我拿回来打开包装,发现是用过的,我找他许多次,想让他退掉,他死活不答应。这件事我想让你们几个出面帮我解决一下,行吗?”陈子源的女同学单小双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扯着嗓门大声冲着正在交谈的商一凡和唐晓斌叫道。
“你找你同事帮忙不就结了!”唐晓斌说道。
“可我同事调走了!到别的城市去了,我联系不上他。”单小双无可奈何地说。
“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没有哥们儿解决不了的问题。”商一凡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又上来了。
唐晓斌个头不高,是位说话比较有分寸的人,他不大爱开玩笑,但说出话来总是让别人开心。看到他会使人联想到马来西亚海边椰树下躺在沙滩上饱受阳光亲吻、肤色透着阳光气息的健康亚热带男孩。他不像商一凡说话大大咧咧,一会儿说法国的凯旋门,还没等别人在脑海中留下凯旋门的图像,他的话会突然又转到神农架的野人。跟着他的思维跑,总会让听话的人抓不着边际,就像小船在海上行驶,突然迷失了方向、在大海中打转一样。
林枫安静地听他们讲话,转动着灵巧的小脑袋。她是位性格内敛的姑娘,这种个性和她从小失去父母有一定的关系,人多时她从不张扬,总喜欢安安静静地听别人讲出心里话,然后总结出对方说话内容,说几句简短而又确实能帮助人的话,让人觉得压在心中的问题已不是问题,无非是人生路走过后、回头再看来时路上的一块小小的石块或一场闹剧,她的话会让你的心情马上轻松起来。
“是啊!你们要帮小单讨回公道!”林枫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说着话,又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陈子源。
陈子源什麽也没说,掏出一根烟,商一凡忙过来拿出火机要帮陈子源点着,可陈子源抬头望了望林枫,把烟收了起来。
“哥们儿,不至于吧?”商一凡瞅着陈子源放在桌子上的烟,坏笑着轻声说道。
唐晓斌也观察到了这些,往日处处皆清高自负、对人冷漠的陈子源在林枫面前却显得温顺而又体贴,他对林枫完全是一副训从的眼神和神态。“陈子源啊陈子源,想不到来去自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竟也会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之下。”唐晓斌露出一丝笑意,心里默默的想着。
唐晓斌很佩服陈子源,不仅是他在朋友危难中常两肋插刀相助,讲义气,更为重要的是他那宽宽额头内那广博的知识,他几乎是全才,琴棋书画个个棒,尤其是从他手中雕刻的图章,上面的字包括图案设计都别具一格,字体更是如莺歌燕舞,能把人带入到一种心灵净化的境界。而他从不以此骄傲,不熟悉他的人认为他为人冷淡、自负,但真正同他交往起来,你会发现他正直、热心、能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这就是陈子源朋友不多,但关系很铁的原因
唐晓斌给商一凡丢了个眼色,唐晓斌已看出,大家都是这屋子里的灯泡,便高声吆喝道:“我请大家吃夜宵怎麽样?”
“噢!”大家欢呼起来,都拿起外套跟着唐晓斌跑出门去。
外面下着零零星星的雪,抬头从路灯的光线中望去,雪花就像一个个飘舞的萤火虫;风不大,却很刺骨。商一凡他们一帮吵吵闹闹的已走出老远,街上半天没有一个行人。林枫和陈子源并肩走着,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街上显得很单调。林枫抬头望着楼房许多窗子里散发的温馨灯光,转头对陈子源说道:“有时候晚上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看到每家窗口亮着的灯光时,我真希望其中有一个亮着灯的窗子里有我的父母,他们坐在炉火旁等着我回家;在等不到我时,他们会推开窗子迎着料峭的寒风朝我归来的方向翘首张望,那种温暖一直是我心中的期盼,但父母是什麽样子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能在照片上找一点他们的影子。”陈子源听着林枫的话,心酸地望着林枫眼中流露出无限渴望的脸,心中像打翻的五味瓶,自己父亲虽然去世的早,也没有兄弟姐妹,但母亲无微不至的爱还是让陈子源淋漓尽致地享受着。林枫父母早逝的事前一次讲话时无意间提到过,她总说姐姐姐夫对她像父母一样,陈子源一直觉得林枫很幸福,看来,父母的爱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陈子源吃惊的听着从自己嘴巴里冒出来的话,等着林枫责怪他的声音。
林枫什麽也没说,默默的走着,她心中何尝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她喜欢陈子源沉稳、儒雅的气质,虽然他们交往的次数并不多,她也像陈子源一样,对方在她心中也留下了不平凡的印象。对于陈子源这样明确的表白,她没有生气,但一下子不知该怎麽回答。
雪慢慢下得大起来,像扯碎的棉絮一样纷纷扬扬散落下来。
“你喜欢雪吗?”林枫伸出双手接着飘落的雪花说道。
“喜欢,小时候一下雪总高兴的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在院子里和唐晓斌一帮小伙伴打雪仗、堆雪人。唐晓斌和我从小在一块儿长大,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又一起分到这座城市,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从不分彼此。唐晓斌原来有个妹妹,八岁时因车祸不幸夭折,他母亲因受不了那麽大的打击,有时候精神有些不正常,他父亲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母亲,很辛苦,家里也比较拮据。不过,晓斌一上班便让父亲内退在家专门照顾母亲,现在家里的情况好多了。”
“他真不容易,可他看上去很阳光也很乐观。”林枫用嘴向手上哈着热气,又用手搓着脸。
“只想着说话,很冷吧!”他解下围巾系在林枫的脖子上。“你饿吗?要不咱们去吃点儿东西!”
“不了,今天太晚了,以后再说吧!”林枫看着陈子源笨拙地给自己系着围巾,羞涩地说。
“也好,今天太晚了!又下着大雪,回你姐家吗?”
“我回单身。”林枫冻得剁着脚说。
“明天咱们去赏雪好吗?”陈子源说着用手握住了林枫的手,林枫缩了一下,但陈子源很坚定的握着。一股暖流传到彼此的心中,“她的手真凉,但我愿意一辈子为她捂着,给她温暖,给她幸福。”陈子源想着,他们默默的对视了一下,林枫躲闪着陈子源闪闪发光的眼睛。陈子源看着林枫纯真、干净同时又怯生生的眼睛觉得自己胆子太大,但他又舍不得放开自己下了很大勇气才敢拉住的手。
“我该走了!”林枫使劲把手从他手中抽回,说了声“再见!”转身朝单身跑去。
望着林枫跑开的背影,陈子源想着她的目光和她那灿烂的笑靥,以及同她手的接触,像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全身。他吻了吻手掌上同她接触过的地方,意识到今晚和林枫的关系比前一个多月更接近一步,便心满意足的回单身去了。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陈子源的沉思。
“子源,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母亲苍老的声音。陈子源因为母亲在林枫走投无路去投奔她时,她的古怪和恶劣的态度让陈子源一直不愿意原谅她,但她作为母亲,他又不能不去关心她。他从狱中出来后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很少,他明白母亲希望他常回家看看,因生意忙他总是有心无力。
“我听着呐,妈,你还好吧?”陈子源用一贯的语调同母亲通着电话。
“子源,红霞岁数大了,照顾我不太尽心,要不辞了她,再重新找一个?”
红霞是陈子源给母亲找的保姆,她同母亲相处也没有多长时间,母亲因父亲去世的早,性情有些古怪,已经用了几个保姆,她总是很挑剔别人,觉得保姆吃她的、用她的、还拿着她的钱,保姆在家不让保姆有片刻的休息时间,总是指点着许多琐碎的、可干可不干的事情让保姆忙碌着。前几个小一点的都忍受不了母亲的呵斥和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都同陈子源打了个招呼就走人了。陈子源思来想去没办法,又托人给母亲找了位年龄稍大、言语不多而且很能干的姑娘。没想到,还没干到几个月保姆没说走,倒是母亲先叫起来。陈子源听着母亲的絮叨,压着心中的不快,答应她把公司的事安排一下,便回去看她。
淅淅沥沥的雨声随着外面喧闹的停止渐渐清晰起来。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越来越显示出秋的萧杀,但窗外园林中的花草绿树仍生机昂然,没有丝毫的秋意,而人们渐厚的着装却装着秋的凉意和秋的浓重。
陈子源收起刘岚送的领带,撕掉了纸条,他以自己年龄的深沉去感受刘岚对自己的感情;总觉得刘岚对他的那种感情只是小孩一时性起,就像小时候两个小伙伴过家家,你是父亲我是母亲、手中还拿着用泥做的娃娃当作自己的孩子。成年后,脑海中偶尔会闪现这一幕,仅此而已。陈子源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缕一缕明天公司比较急于处理的事情后,便安然躺在床上,没两分钟空旷的房间里便传来均匀、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