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电话!”护理站的余洁站在走廊上高声叫着在病房查房的林枫。林枫急急忙忙的走过来拿起放在护理站站台上的电话,一听是陈子源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从病房查完房走过来的许劭寒,她拿起电话压低声音说:“我正在查房,有时间我给你打过去。”
“小枫,我今天要走,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去解决,我走后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冷静的好好考虑一下;等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我马上过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但我也不会勉强你,我只想让你和梦园过得幸福、快乐!”
林枫拿着话筒听着陈子源的电话,看见许劭寒穿着白大褂已走过来站在自己旁边。
“许主任回来也不休息一下就赶过来上班啦。”余洁看见许劭寒热情的打招呼。许劭寒对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的这个动作一直让林枫感觉很不舒服,“老是给别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为他这样的表情,林枫不知提醒他多少次,总是改不了,今天又看见他的这种盛气凛人的样子,心中有一股无名火一下窜的老高。
“谁的电话?”许劭寒拿起一本病历也不看林枫问。
林枫按耐着心头的怒火,她看见护理站的护士和医生都到病房里忙活去了,她听完电话,便“啪”的一声挂上了。
“陈子源的电话,你高兴了吧。”她厉声对他说,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护士长办公室走去。
许劭寒看着林枫的背影一下愣在那里。
林枫气冲冲的坐在桌前,“他怎麽把电话打到护理站去了?”她用手支着头,看着窗子外面清洁工推着一堆堆从病房换下来的床单和一个个步履匆匆的医生护士;看着阴霾的天空,那年从西宁到兰州的时的困顿处境一下又浮现在眼前……
在一声声鞭炮的炸响声中,林枫提着行李,抱着梦园站在全家搬到兰州的舅舅家。当舅舅打开门,看着面无血色、疲惫得摇摇欲倒的林枫时,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时愣在那里。“舅舅……”林枫话没说完,就一下倒在舅舅身上。
舅舅慌忙叫着舅妈和女儿知行来扶林枫。
“大过年的她怎麽一人跑到这里来了?从哪里抱个孩子?真是奇怪!”舅妈把林枫安顿在里屋休息,她抱着梦园不高兴的对舅舅说。
“让她睡会儿,等醒了再说。”舅舅抽着烟,皱着眉。
“给林华姐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就行了。”知行看着父母说。“妈,你看她的嘴长得这麽小,头发可以扎个小辫儿。你们看她在笑!长得真漂亮!”知行伸出手逗着对她笑的小梦园。
“还是等她醒了再说吧。”舅舅说。
“妈,你听!好像是小枫姐在叫人呐。”知行示意父母不要出声,仔细听着里屋是否是林枫发出的声音。
“快!进去看看!”舅舅慌忙站了起来,叫老伴儿一起去。他们推开门,看见林枫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头在枕头上来回转动着,嘴里不停的叫着:“不要走,你走了,孩子以后怎麽办?……我恨你!我不该爱你——永远不见你——。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破鞋——我爱他,这是我们的女儿,你们不要打她,她没罪,我有罪——”林枫不停的叫着,舅舅慌忙走上前,用手摇晃着林枫:“小枫,醒醒,你怎麽了?快醒醒!”当他的手摸到林枫的额头时,“她发烧了!”他回头对舅妈说道。
舅妈把孩子递给知行,走到床前,看着林枫红彤彤的脸,忙去自己的卧室拿药,并指挥舅舅拿开水。他们把林枫扶起喂下药,又用凉毛巾敷在林枫的额头上。
“造孽呀,你说这大年三十的,她遇到什麽打击了,一到就生病,还胡言乱语。”舅妈问着舅舅,“小时候还跟我们生活过几年,以前这孩子就不喜欢多言语,心重!小华一结婚就把她从我们这里带走了,以后几年我们没有见过几次面。突然之间抱着个孩子大老远的跑到这里,这中间一定有什麽事情,不行,我该打个电话问问小华。”
“舅妈,我想喝水!”朦胧中林枫听到舅妈要给姐姐打电话,她努力睁开眼睛,叫住站起身要出门打电话的舅妈。
“宝贝,看妈妈醒了。”知行把梦园抱到林枫面前,林枫看着女儿,软弱的咧咧嘴,想笑而没有笑出来。
“让妈妈好好休息,咱们到外屋去玩。”知行看着表姐有气无力的样子,便抱着梦园到客厅里去了。
林枫觉得累极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动一下胳膊都没有劲,她昏昏沉沉,觉得自己行走在大山谷中,四周弥漫着浓浓的大雾,她艰难地跋涉着,依稀看见陈子源的背影,她努力去追他,高声叫着他的名字,可转眼间他被大雾遮住了身影,她着急的在四处寻找着;忽然她发现身边不知什麽时间站着许多面目狰狞的男男女女的脸,他们对着自己发出嘲笑的叫声:“不要脸!破鞋!不要脸!破鞋……”声音越来越大,林枫从梦中尖叫着坐了起来。她浑身是汗,她定了定神,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外面此起彼伏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的响声,“要过年了!”她心中想。客厅里传来舅妈的唠叨声:“你不会把包好的饺子放在灶台上,知行,孩子睡了你先把她放在我屋里,快帮忙干点事。”
“她可真好看,睡着了还要咧着小嘴笑。妈,你看,她还有酒窝呢,还没问表姐她叫什麽名字呢。”知行抱着梦园坐在沙发上喜滋滋的看着梦园对正在包饺子的母亲说。
“赶快把她放到屋里去,小孩子不能把习惯养坏了,到时候她会不听话。”
“妈,那今晚我睡哪儿?”
“在你房间再加张小床你睡,你的床让你小枫姐带着孩子睡。”
“哇!春节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知行看到中央台正在播报天气预报,她情绪高涨的说。忙把梦园抱到里屋放好,准备看春节晚会。知行仅仅比林枫小半岁,大学毕业后上班刚刚半年,她活拨开朗,敢爱敢恨,心中有什麽就说什麽。小时候她和林枫在一个班,林枫是学习委员,而她总是班长,谁要在自习课上悄悄的说话,她总会上去拽住别人的耳朵,疼的别人向她告饶,并向她保证以后上课再不说话,她才把休。以前,林枫父母因车祸去世后,那几年林枫和林华一直在知行家,家务事知行很少干,总是林华抢在前面,舅舅批评知行的懒惰,知行也不去理会父亲,照样我行我素。后来,林枫随姐转学到了兰城,知行随父母转到兰州,相互之间也只是通过电话和越来越稀少的书信维系之间的关系。
林枫醒来后,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鞭炮声和从电视里传来连续剧《霍元甲》的主题歌《万里长城永不倒》时,想着自己的可悲处境,真相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一场,把心中的郁闷、委屈统统发泄出去。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着和陈子源的牵牵畔畔已经有一年多了,这其中的滋味让林枫欲罢不能,这里面也包含着林枫最纯真的情感,又包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在知道陈子源离开西宁之前,对陈子源无怨无悔的爱一直是林枫的精神支柱,再苦再累受再大的委屈,她从来没有气馁过,一直感觉陈子源和自己在一起,当来到西宁得知陈子源不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离开时,她觉得坚强的自己一下瓦解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爱的理解和认识,她开始怨恨陈子源、怨恨起女儿。她抱着女儿没有回兰城而是从西宁辗转到兰州舅舅家,她想在舅舅家呆一段时间再说,她不能再带着孩子回到姐身边,让姐一家背上不好的名声,让童童也受到伤害,她擦了擦涌出眼眶的泪水,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很晕,她控制着自己难过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也融入过年的气氛中。
舅妈家的日子也并不宽裕,两室一厅的房子加上女儿和自己越发显得拥挤。舅舅看着憔悴的林枫,劝舅妈不要去问林枫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愿意说出来。林枫带着女儿暂时住在舅舅家,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别的不说,就晚上梦园有时的哭闹声,就让知行不高兴,这让林枫越发显得干什麽事情都有些畏畏缩缩,只要看见谁的脸上挂着不悦,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她都觉得很不安。在那中不安中她在不停的想着解决的办法,但一直犹犹豫豫不能决定。在一次梦园生病时,她才完全决定租房子带着梦园出去过。
那夜,梦园出奇的乖,“呼呼”地一直睡着,也没有像平常那样饿了要哭两声。半夜十分,林枫觉得奇怪,就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林枫的手一下弹了回来,梦园的额头很烫,把林枫吓了一跳,她忙拧亮台灯,看见梦园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想叫知行和自己一起抱梦园到医院去。林枫刚走到她床边,床上的知行不高兴的嘟嘟囔囔的说着什麽转过身用被子蒙上头又睡了。林枫回身看着呼吸急促的女儿,也顾不了那麽多,用小包被抱着女儿,自己一人匆匆走出家门。路上的街灯隐隐戳戳的发着昏暗的光,一个行人也没有,路边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地上结着一层冰。林枫艰难的把怀里的梦园背在背上,又用围巾把她紧紧的绑在身上,怕路滑把她抱在怀里摔着她,天上零零星星的飘落着雪花,凤刺骨的寒,林枫手脚并用的往前面走着,偶尔会有一条狗从黑影里窜出来,对着林枫嚎叫两声。
当林枫站在医院的急诊室时,走廊里、办公室里没有见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她一改往日的柔弱,大声叫着:“有医生吗?”不停的敲着一扇扇房门。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医生睡眼惺忪,不高兴的呵斥道:“把门都敲烂了!”
林枫抱着女儿冲上前去:“医生,我女儿烧得很厉害,摇都摇不醒,是不是昏过去了?求你救救她!”林枫头上溶化的冰水伴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向下流淌着,她用手抓住医生的胳膊,好像抓住了过河的一叶救命扁舟。
医生看着林枫满身的雪痕和噌破皮往外渗血的手掌问:“是你一人抱孩子来的?”
林枫点着头。
“把孩子抱过来吧。”女医生转身朝治疗室走去。
“孩子是因感冒引起的发烧,送来的比较及时,没有太大关系,我给她用了药,过一会儿,烧就会退下来,等会儿再给她开点药,你带回去用。”女医生看着林枫怀里的孩子,“这孩子真是可爱!你丈夫出差去了吧?”女医生也不等林枫回答又说道:“我原来也常和你现在一样,半夜一人抱着孩子往医院跑,我丈夫也常常出差不在家,一个女人一人带个孩子是不容易。”
林枫现在坐在医院里,医生就在身边,心中已不再因女儿生病而紧张了,她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这才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头发披散在肩上,她是位很爱整齐的人,虽然一人带着梦园,但梦园的穿戴她都很花心思,白天只要梦园一睡觉,她就不停的给她织毛衣、毛裤,还动手给她做小罩衣,小鞋子。她的手很巧,毛衣上所有的花或者小动物,都是她自己想出来一针一针织上去,颜色的搭配都恰到好处。记得那时候在学校上学时,她自己做的几套衣服全让同寝室的同学硬给买走了,别的同学每次找她让她给设计衣服,买衣服时也一定要把她拽上一起去让她当参谋。“现在外面还很黑,你干脆在旁边的病房里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我就在隔壁医生值班室,有什麽事情你叫我。”女医生看着疲倦的林枫怜惜的说。
“谢谢你医生!你赶快去休息吧。”
“你也快去睡!”女医生便说便脱白大褂,哈欠连天的进了值班室。
林枫看着满头是汗的女儿,知道她已经退烧了。她把她放在病床上,自己也和衣躺下,她关了灯,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