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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山高耸入云,山路险要更胜无路,常人难于攀援,是以少有人烟。远观一片葱郁,是青树翠竹参杂其中,繁密所致。山中溪泉流动之声不绝,偶有鸟鸣相和。闻之如化身行云,乐鸣入耳,身亦自在逍遥。

近观山腰,若是有人能攀至此处便会发现,山腰的翠色非松非竹,而是铺在地面上的青草所呈现。到了此处,险势陡然一缓。入眼的是一条曲折的卵石小路。幽行至尽头,可见篱笆青瓦,流水人家。

在这样的高度下,竹子耐不住寒本是无法存活。却不知为何,步入篱笆小院之中周围倏忽一暖。房前屋后整整齐长了一排青竹,竟像是人工种植的,却不知是何人在此盖屋修竹。

屋内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盘坐其中,淡然道:“大道初修,先窥本心,证吾正道,感天地神通,以成其业。谦游,这是告诉你,学艺之前要先修身养德。师父的话你要牢牢记得,就算日后你学成下山,也要谨记师父这几句话。”

老者说完,不大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稍显黯然的脸色忽而红润,这本应是少年人怒血冲脸才该有的形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位老者身上。

老者抓起横置于膝上的一根细竹,在一旁以同样的姿势盘坐,口鼻之间发出细微鼾声的年轻人头上一敲。

年轻男子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上还能看出些许稚嫩,露出的半截小臂却白如羊脂。五官无一不是普通,细看却有些自成风格之意,搭配在一起便显和谐。

男子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洗褪了色,只能依稀看出曾是一块淡青色布料。上面零零散散地打了几块补丁,无伤大雅处便被放任,露出下面白嫩的皮肤。

“哎,罪过罪过。每次为师讲课你都不专心,害的师父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要对你发脾气。”

魏谦游吃痛地捂着脑袋道:“师父明鉴,弟子可没睡着。师父的教诲,弟子句句铭记心中呢。”

老者呼出一口浊气,脸色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好啊,不枉为师活了百年,临入土了竟收到这样一位得天独厚的弟子,连睡时都听得进为师的教导。”

魏谦游脸上一红道:“师父,您老讲这些不下百次了,弟子早已铭记于心。您老要是不信,弟子给您背背?”

老者捻须笑道:“谦游啊,为师可不是让你记得,不然为师何不给你书简。罢了罢了,你且先背与为师听听,你要是背的好,今次就免了你的罚。”

魏谦游学着老者的样子坐直,张口背道:“大道初修,先窥本心,证吾正道……师父,师父?您也看到了,就是您老修身养性了几十年,还不是听弟子背的睡着了。要弟子说啊,这本就不是弟子的过错,根本问题出在师父的经文……”

转眼一瞧,篱笆小院内多了两个一人高的水缸。魏谦游现在的任务便是用一双筷子,将那头水缸里的水尽数夹到那头,算做顶撞师父的惩罚。

白日里的日光积攒至深夜,缀在夜空化为了点点星斗。魏谦游趴在水缸边上拧了一把头发,将汗水也滴进去凑数。

虫鸟已眠,清溪流水声便听得更加明显。魏谦游苦中作乐,借着那声音洗除心中烦闷。

不对,溪流声日日都听得见,却不曾听过还有这处细缓的水声。魏谦游脸上一喜,还道是发现了一条,连住在此处数十年的师父都不曾发现的小溪。便像是孩童找寻到了一方戏耍的天地,喜滋滋地探寻这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循声而动,魏谦游逐渐贴近地面。深夜视物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但魏谦游此时却巴不得他并未看到眼前的真相。

再起身时,魏谦游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牙根紧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响,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师父你骗我,这缸漏水……”

夹了一天的水,手都有些抽筋,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若是换做寻常人,恐怕早已禁受不住打击,选择出家为僧或是落草为寇。但魏谦游久经此间打磨,心智之坚韧早已远超旁人。

只见魏谦游双膝重重在地上一磕,双手合十,面容无比虔诚道:“老天爷,我师父变着法的折磨我,您也看到了。求您开开眼,帮帮小的,小的回头多给您上两柱香去。”

似是其言感天,忽见山谷间一道霹雳,将四下照了个通明。而后风云狂涌,魏谦游借着短暂的亮光,看到头顶处积了一片阴云,正是有降雨的兆头。

魏谦游双眼一亮,犹有与繁星交映之势。若是有人远望,便可见魏谦游眼中光亮忽闪忽灭,是魏谦游正三跪九叩之故。

口中振振有词道:“多谢天公作美,大恩大德,小的生生世世都得报答您老。”

这已经不知道是魏谦游许出的多少个生生世世了,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只晓得他欠下各路神仙的恩情若要一一报答,便该将他百马分尸,用锦盒装了送至各家仙府。

行完跪拜的流程之后,魏谦游仰头望天高呼道:“老天爷,欠您的三柱清香,且等雨停了,小的一定给您补上。省得烧了一半被雨浇灭,倒是小的亏欠了您老人家。”

说罢,魏谦游也不进屋,就在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下一躺,翘起二郎腿以鼾声应和雨声。

翌日清晨,魏谦游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早春的天气又刚下了一场雨,不受寒已是万幸。

一骨碌爬起身,魏谦游对还在零星滴答雨水的房檐下,负手站着的老者行了一个大礼。

“师父早啊。”

魏谦游行礼问好却不走近,在外人看来他师父负手而立,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好歹也同住了几年,魏谦游可是知道,师父只是为了藏着那根打人生疼的竹子不让他看见。

老者慈祥笑道:“谦游啊,下了一夜的雨怎么不到屋里去睡,也不怕受寒。”

魏谦游挠头道:“多谢师父关心,弟子早些年这么睡习惯了。”

老者微一叹息道:“唉,老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谦游,为师昨日留给你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魏谦游得意地一拍胸脯:“天公都来助我,哪有做不完的道理?”

魏谦游自知失言,回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改口道:“师父,弟子的意思是,平日里弟子依照师父的指点苦练。就连看似不可能的筷子夹水,一下手便如有神助,轻松极了。弟子的功课已然完成,请师父考察。”

老者也不上前去看,只是一指两口水缸道:“你自己来看看。”

魏谦游上前一瞧,顿时傻了眼。漏水的水缸依旧是半满,原本被他夹出了一半水的水缸,却是被灌了个溢出。

老者脸色一沉,细竹带着破风之声敲击在魏谦游的头上,鼓起一个大包。

当真是缸漏偏逢连夜雨,跑迟又遇打头竹。

魏谦游捂头道:“师父,恕弟子无能,您老给弟子的缸是漏的,如何能装得满?您老还不如给弟子一个十斤的米袋,让弟子下山背二十斤米回来。”

老者道:“若是师父能做到,要罚你你可心甘情愿?”

魏谦游正色,虽从小就觉得师父无所不能,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老者衣衫无风自动,前踏几步右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盛满水的水缸就被老者云淡风轻地捧在怀中。老者一推一送,又抢身在水缸前面,用同样的方法将半满的水缸以同样的方式送出。两个水缸就这般调换了一个位置。

半满的且不说,满溢的那口水缸明明波纹激荡,却在整个过程中竟没有一滴水溢出。

惊叹神乎其技的同时,魏谦游又蹙眉道:“师父,您说的可是让弟子将那边的水缸填满,您这不是教弟子耍赖呢吗。”

老者微微一笑道:“为师让你用筷子夹水的目的,并非为了惩罚你。而是要告诉你,山下的世界险恶,做人七分老实之余,还要怀揣三分狡猾。这一点你做的向来不错,不过比起师父来还差了些火候。”

魏谦游也嘿嘿一笑道:“那可不,师父您是老狐狸了嘛。”师父会跟他说这些,就说明师父此时心情不错,是能开上一两句玩笑的。

老者在魏谦游头上轻轻拍了拍。一盏茶过后,魏谦游脚踝上绑着绳子,被倒吊在昨夜避雨的那棵大树上。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师父果然还是不能开玩笑的。

“谦游,下来吧,师父有话跟你说。”

被倒吊了整整一上午,魏谦游总算是等来了这一句。手指间飞出一块尖利的石片,便将捆着自己脚踝的绳索割成两截。腰身在空中使力,落地时已然稳住了身形。

魏谦游乐呵呵地去厨房点燃了灶火:“不知师父有什么教诲,弟子一边给您老做饭一边听着。”

半天不见动静,魏谦游正自纳闷。一回头,就见师父站在自己身后,眼中神色甚是复杂。

师徒俩对视了半晌,老者才缓缓言道来:“谦游,你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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