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匿,玉兔东升。
明月高悬于中之上,倾洒下漫的霜华,霎时间,依还岭依旧其明如昼。
此岭僻处于南疆万山之中,四外都是崇山恶岭包围,看起来并不太高。
满岭尽是老桧松柏梗捕之类的大木,郁郁森森,参蔽日,奇花异卉,遍地皆是。再加上涧谷幽奇,岩壑深秀,珍禽异兽,见人不惊。
当真是一座灵山胜域,非同凡境,不愧为西南十七圣地之一。
但是,因依还岭四外有数千里方圆的原始森林隔断,寻常之人进入其中,纵使不会迷路,也为毒蛇野兽所伤。
同时有一条绝涧环山,广逾百丈,下有千寻恶水,便是猿揉也难飞渡。唯有一条尽是沼泽、终年布满极毒瘴气的路,为入岭捷径。
所以自古迄今,竟无一个常人可以到此。
依还岭原是东西横亘,长约数十里,就只有正当中处,隆起如坟,最高最大。而岭的中心地带,生着一大片异草,草影被月光照在地下,时散时聚。
忽然有一阵微风吹过,异草色青,绿波如潮,随风起伏不定。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鹤唳,响彻云霄,由远方际处传来,甚是清越嘹亮。
鹤鸣之声刚一响起,那一大片异草倏地往地底陷落下去。同时清波溶溶,雪浪翻飞,从四外奔来,齐往中心聚拢,现出一个数顷方圆的大池。
原本池中的那一泓清波宛如是一面极大的玻璃镜子般,平明晶莹,可鉴毛发。
随着鹤鸣声的渐近,池心忽有水声响动,化作一个大漩涡,冲出一道五色霞光。
光敛处,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妙龄少女,云鬟雾鬓,粉搓玉琢,丽绝人,纵然是此时杏眼半阖含嗔,柳眉斜竖微蹙,眉梢眼角威棱隐隐,令人望而生畏,亦是难掩她眉宇间的风流仪态。
白衣少女以前乃是旁门中第一流的人物,与绝尊者齐名,夙根深厚,屡世清修。只因前生妄动嗔念,与同道友人打赌,欲试自己的定力智慧,特意转世再生,投入旁门。
她并没有俗家姓名,因为刚一出生,便遭父母遗弃,被灵兽衔上依还岭,代为抚育长大,随后因缘际会,食服依还岭中的一株仙草灵药“兜率仙芝”,又得了一部道书,才知吐纳修炼,得以再次入道,便以岭名做晾号,人称依还圣姑。
依还圣姑抬头一看,碧霄月明,澄净如拭,仅有东南方挨近月亮处,有一团白云缓缓浮动。云旁有一只仙鹤,银羽翩翔,正从云边掠过,向下飞来,上面仿佛驮着一人。
仙鹤飞行看似舒徐,却是极为迅速。不过晃眼之间,便已飞离头上不远。接连又是发出两声鹤唳,空山回音,明月增华,山容夜景,倍觉幽清。
两声方息,鹤已及地。上面坐着一个容貌极美的白衣少女,在一幢紫色霞光的环绕之下,冉冉飞下鹤身,含笑朝着依还圣姑略一点首,径直往她身前不远处的那块空地落去。
依还圣姑见那仙鹤从头到脚竟有九尺以上,朱冠高耸,目射金光,顾盼非常,甚是娇捷。
又见鹤背上的那个少女,素衣若雪,道气盎然,料定不是玄门正宗,也定是得道之人,遂不便冒昧出手。
她亦是微微俯首,还了一下礼,身子仍旧动也不动,躬立原处,欲等来人通名详,自表法号来历。
纪宁见状,嘴角含笑,言道:“吾乃紫云宫之主纪宁,师从连山大师。今日无端前来簇,惊扰道友清修,是因有要事。我日前在静中参悟时,忽触灵机,虔心推算后,算出一件与道友仙业息息相关之事,遂特意来此,为道友指点迷途,以全你的飞升之愿。”
依还圣姑闻言,美目中露出些许疑惑之色,暗付:“我虽是地处僻远之地,又是常年施禁闭门,独自清修,不见外人,但是连山大师之名,我亦是有所耳闻。早年听闻连山大师和东晋时神僧绝尊者一样,发下宏愿,意欲普度旁门,使归正果,为此在月儿岛火山之下建立别府,并将数百年苦功所炼至宝,连同百十件前古奇珍,一齐藏在其内,又收了好些旁门徒弟。可惜道强,魔亦是更高。纵然大师有大法力,道法高强,终究失了元胎,以身殉道,在那月儿岛的火海中,火解化去。大师已逝,又如何能够渡我飞升?且我日前算出,自身该皈依佛法,否则,便须上东昆仑仙山自本岩去独自虔修九百年,始可遂了飞升之愿。”
纪宁见她面有疑色,也能将她心中所想,料出个十之八九,表面仍作不知,从容含笑,接着道:“道友因生得貌美,备历险厄,好几次差点迷了本性,败晾基,方才得以在数日前,炼成元婴,再次得道。可惜前生好些夙孽,所习道书又不是玄门正宗,婴儿炼成以后,介于散仙地仙之间,只能遨游十洲三岛,绝踪飞行,不能飞升紫府,成就仙位业。”
依还圣姑性情极为孤傲,不愿低人一等,见纪宁揭她之短,不由心中火起,杏眼含嗔,柳眉斜竖,因见纪宁朱唇含笑,清丽若仙,顿时心爱不过,又听其口气,好似并无意相犯于她,便将怒容微敛,暗忖:“且听她接下来之言,再作打算。”
她因生丽质,仙根玉貌,尚未成道之前,垂涎她美色之人极多。但是依还圣姑偏又性行孤傲高洁,一任势迫利诱,誓死不屈,虽然幸得保持童贞成道,却也受了无数颠连苦难,由此越发厌恶男子,积久成习。
但是,依还圣姑对于美貌少女却是极为喜爱。
不久前,她收下一个女弟子,玉娘子崔盈。
依还圣姑昔年惟一好友白幽女听闻此事,连忙赶来依还岭,面见圣姑,再三劝阻。
白幽女好事疾恶,久闻玉娘子崔盈淫恶凶狡,本是对其厌恶至极,一直无缘相遇,方才不出手将她诛杀。如今良友竟收此女为徒,岂不是助孽纵恶,平白惹下许多魔孽,累及仙途。
依还圣姑虽然明知好友白幽女所言甚是,一则因她生性护短,向来不肯认过,二则因极爱崔盈的聪明美丽,且已经收下,不便反悔。
开始只是以婉言相谢白幽女的好意,同时表达自身意欲严加训勉,试为其难。
白幽女见她不纳良友忠言,心里甚是不悦,话越越直,力言此女不去,必为所误。
依还圣姑听得越多,反被激怒,道:“我自己甘愿受累,与他人无关。即使此女真个犯规叛师,淫恶不法,我也加以容恕三次。只要她第四次不犯我手,决不亲手杀她。我必将她感化教导,引使归正才罢。否则有她在世一日,我也留此一日,不了此事,决不成真。再,人非冥顽至愚,至多再蹈一次覆辙,焉有师长屡次成全宽免,尚不回头之理?”
白幽女闻言,冷笑言道:“妹子看此女美胜仙,心同蛇蝎,尽管现在发誓要改前非,立志归正,心口如一,并非虚假,但是她的恶根孽骨,有生俱来,秉性如此,万无改移。你又是钟爱太甚,异日尽得你所传授,一旦旧态复萌,便万难制服。我不忍见平生良友为此淫贱,受害累及仙业,将来你必定后悔,我自代你,除去此祸胎便是了。”
依还圣姑答:“我生平行事,从无后悔。此女在我未逐出门墙以前,无论是谁,不容加以欺侮,暂时不劳照顾。如若是等她三次犯戒之后,她已尽得我所传,只恐道友今生要想除她,还未必能如意呢。”
这时二人争论已久,话得甚多,本就彼此生心,最终导致越越僵。
白幽女心知圣姑素来自负,彼此之间也常有争执,但是从未生过芥蒂之心,此日的言行,大改常态,越发料定崔盈此女必是她的夙孽。
又受了圣姑的几句抢白,更是为之大怒,互相打赌,了几句气话,白幽女便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由此二人踪迹日渐疏远。
纪宁深知圣姑的心性,见她冷眼竖眉,玉颊红生,料定是心中气忿,便要发作,也自暗中戒备,后见她面容和缓,方才将袖袍内的护身法宝松开了许些,接着言道:“我知道友唯恐再世投胎,无心堕落,败晾基,又因前缘,欲要皈依佛门,却无人援引,正在举棋不定。我于日前算出,道友的仙缘遇合,便在身毒国郑”
圣姑闻言,立时心中一动,暗自掐指推算一番,果然与纪宁所言相符合,面带喜容,忽然对着纪宁行礼,以谢指点之恩。
纪宁见状,知圣姑法力高强,自身仓促之下行法,阻拦不住她,便连忙与身旁的清羽仙鹤一同闪身避让,然后连忙言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假礼节,道友快快请起。”
圣姑只得作罢,二人又接着言语了一番。
过了一会,纪宁拜别圣姑,玉足轻点,上了鹤背,轻抚了一下仙鹤身上的雪羽。
清羽仙鹤灵慧异常,倏地将双翼一震,便破空而起。
圣姑目送纪宁离去后,方才动身,如言寻往身毒国,在一颗枯树的腹内,寻到一段神木,详译上刻梵文,知道内藏一部佛家真经,为禅门无上妙谛,但是有佛法封禁,深藏木内,须对神木用三年零六个月坐功,以自炼太乙精金之气将木分解,始能取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