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时值黄昏。
衔山夕阳,赤红如火,将九华山金顶上的一片疏林映照得清朗朗的,让人举目一望,不由为之生出些许脱俗之心。
这时,远方天际忽有几道红线降下地来,现出一个和尚的身影。
这个和尚生得十分矮胖,相貌凶恶,身上穿着一件烈火袈裟,手持一技铁禅杖,显然并非寻常之人。
他名唤作法元,人称金身罗汉,正是太乙混元祖师的徒弟,亦是毛太的师父。
来到九华山,是为了请三山五岳的剑侠能手,准备在慈云寺内,与峨眉派决一胜负。
九华山金顶上的归元寺的狮子天王龙化及紫面伽蓝雷音,与他素有交情,特意来此相邀。
山中景色清绝,法元因为心中有事,无心鉴赏,只是低头赶路,沉思暗付。
那日冬秀刚到慈云寺不久,法元便随后也到了。
法元一到,见毛太面带郁色,便开口询问他,因何不悦。
毛太哪里敢把自身与智通之间的龌龊之事告诉师父法元,又知其因为混元祖师之事,格外痛恨峨眉派,于是不假思索,便将自身一行人与峨眉派的恩怨,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冬秀聪慧,一来见到那番情景,早已将个中内情猜出了十之八九,于是放出法宝阻止了毛太、智通二人斗法后,便二话不说,放出飞剑,将杨花给斩了。
她想着,既然这个杨花使得毛太、智通二人反目,又是有碍于她此行的扬名,那便直接斩杀,一了百了。
只是冬秀不知,她这般低头沉思之时,双目中几缕黑光一闪即逝。
法元来得稍微晚些,并未亲眼见到毛太、智通二人为杨花争风吃醋的场面,只见智通一身血污,脚下有着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尸首,赤身裸体,自身徒弟毛太面色不好,便以为是遇见事情了。
冬秀在旁,虽然知晓其中缘由,但是觉得若是讲明,有碍自身的扬名计划,于是并没有开口反驳,更是见智通想要开口,还出手阻拦住了。
法元一听,顿时大怒,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似是感应了什么一般,把目光转向房顶处,大声喝道:“何方鼠辈,敢在我面前藏头缩尾。”
他刚把话说完,耳旁忽然听见有人说道:“你这小辈,你师父混元祖师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倒是好胆。我此时就在你面前,且看你有何手段?”
法元听出这声音乃是“嵩山二老”之一,人称“追云叟”的白谷逸所发,暗道不好,连忙后脑一拍,便有数十道红线,比电还急,直往身前飞去。
他暗想:“纵然白谷逸道行高深莫测,只要被他的剑光笼罩,休想逃得性命。”
法元一面在指挥剑光,一面留神,用目往四外观看。
这时,毛太的面前忽然起了一阵微风,一道青光如掣电一般,直往他的胸前刺来。
毛太见状,大喊一声:“不好!”
便连忙纵身,往旁边跳开。
饶他躲闪得快,左膀业已碰着剑锋,断了半截下来。
智通久经大敌,见此情景,连忙将后脑一拍,飞出三道光华,上前为他抵住青光,免其身死。
在旁的冬秀见状,更是大怒。
她本是应许飞娘之邀,违背宫禁,盗宝出宫,就是为了一扬威名,好让宫主纪宁看看自身不差。
如今同伙在她的身旁被伤,几乎陨命,自觉颜面大失,二话不说,取出一柄飞刀,口中念动咒语,随后朝那道青光伸手一指。
那刀立时化作一道红光,便要往青光斩了过去。
这时,空中有人大喝道:“冬秀,叛宫盗宝已是罪无可赦,居然胆敢依仗盗取的法宝肆意伤人,今日饶你不得。”
说时,三道七彩虹光宛若流星逐月般,先是朝那刀化作的红光一击,将其打回原形,落在地上,黯然无光,显然是灵光大损。
随后,闪避不及的冬秀被那三道七彩虹光绕身而过,只是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身死道消。
冬秀一死,那三道七彩虹光被一个白衣男子伸手一招,收回了剑匣之中。
空中皓月高悬,霜华将四外映得通明如昼。
那白衣男子把身一转,现出一张玉面朱唇、丰神俊朗的脸。
来人,正是金须奴。
金须奴如今道力不弱,又生具一双慧眼,白谷逸的隐身法能瞒得过法元,却瞒不过他。
他先是对着白谷逸的方向鞠身拱手,随后看了那道青光一眼,只是笑了笑,便说道:“冬秀乃是我紫云宫之人,她因受人蛊惑,违禁叛宫,盗宝伤人,按照紫云宫规,罪无可赦,已然就地处决。我紫云宫素来不喜理会外间俗事,只想随缘度人,以全连山祖师的遗命,峨眉与五台的正邪纠纷更是与我紫云宫无关,此间事了,我且回宫复命。若是有人不服,自可来紫云宫寻我,金须奴恭候大驾。”
说罢,金须奴伸手一招,将冬秀的法宝囊及地下那把波罗刀收走,又屈指弹出一道琉璃火光,将其尸首焚尽,便将袖袍一展,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天际,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白谷逸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下,便伸手一拍,把毛太、智通的飞剑击退,随即身形一闪,来到那个与毛太、智通二人斗剑,被逼得汗流浃背的青衣少女的身旁,说道:“还不快走。”
那青衣少女闻言,点了点头,不等毛太、智通等人反应,将身腾起,道一声:“疾!”
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青光,破空而去。
毛太、智通等人见来人逃走,心中大怒,也是将身子起在半空,运动剑光,正待向前追赶。
法元在下方见状,大声喝道:“追云叟法力高深莫测,连我都敌不过,你们这是要找死吗?还不快回来。待我去请了几位能人相助,还愁不能雪恨吗?”
毛太、智通等人闻言,不敢再追,便把剑光下落,现出身形。
法元见此情景,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话,便化成几道红线,破空而去。
………………
法元忆完前事,想起如今峨眉派能人众多,师仇难报,还有紫云宫等海外散仙声势越发浩大,光复五台派越发艰难,又想起昔日恩师混元祖师在世的威风场面,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叹息出了声。
正当他低头深思之时,忽听不远处的疏林中,有一个小孩的声音说道:“姐姐,孙师兄从那旁来了。你看还有一个贼和尚,面相凶恶,鬼头鬼脑的,显然不是个好人。你去把孙师兄喊过来吧,省得被那贼和尚看见又惹麻烦。”
法元闻言,连忙把头一抬,举目往林前看去。
只要无论他如何探看,仍是只听得见有人在说话,并未看见人影。
法元见此情景,便是这说话的人是成心用言语来挑逗自己。
正待他发言相问时,忽见对面山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衣服,穿峰越岭,似飞一般直往前面树林走来。
这时,法元又听林中小孩说道:“姐姐,你快去接孙师兄,那个贼和尚是不安好心的啊。”
又是一个女子声音,听起来甚是温婉,柔声答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这样张皇?那个和尚有多大胆子,敢来九华山动一草一木?他若是个知趣的,趁早走开,免得惹晦气,怕他何来?”
法元本是因前事而不太顺心,听他们说话,越听越像骂自己,不由心头火起。
可是,他不知道对方藏身之地的所在,想要动手,亦也无从下手,只得按捺下心头的火气,静观其变,再伺机而动。
这时,那白衣少年动作极快,已然飞身,冲入林内。
法元见那白衣少年站立等候,心料定然是和那说话的人到了一块,便想趁此时机,暗下毒手。
他故意装作往山上走去,忽然回身,把后脑一拍,将飞剑放出。
法元所发出的飞剑,化作数十道红线,疾如风雷,直往林中飞去。
那白衣少年见状,好似若无其事一般,只是眨眼的功夫,忽然隐身不见。
法元见状,心想:“这少年倒也机警,不过这林子周围数十丈方圆,已被我的剑光笼罩,纵然你会隐身之法,也万难逃得性命。”
正在他这般暗想时,忽见那数十道剑光停止不进,好似有什么东西隔住一般。
法元大怒,默运玄功,手指剑光,大喝一声:“疾!”
那数十道剑光得他法力的催动,力量大增,衬着落山的夕阳,把林子照得通明,不住地上下飞舞。
到了后来,法元索性驱使那数十道红线剑光,把这座林子团团围住。
剑光所过之处,枯枝败梗,坠落如雨,便是那合抱的大树,也会平空截断下来。
可是,剑光只要一挨近中间那方丈之地,便会似碰壁一般,被撞了回来。
无论法元如何加大法力驱使飞剑,均是奈何不了。
而那林中的人,依旧有说有笑,显得非常热闹。
法元虽然觉得自身已经把敌人困住了,也是无计可施。
相持了一会,忽然林中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师弟,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现在母亲又不在家,我看你怎么办?”
这时,又有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师姐,看在我的面上,你出去对敌吧。这凶僧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毒手,当真是太可恶了!若不是师姐适才拉了我一把,几乎便中了他的暗算。难道说你就任凭人家欺负咱们吗?”
法元听到此处,正想看那女子如何答话时,便听见先前那小孩说道:“师兄不要求她,我姐姐向来越扶越醉。好在要不出去,大家都不出去,我们在里间,可以乐看这贼和尚的耍剑。我要不是怕母亲打我,我就出去同他拼一下了。”
那女子闻言,只是冷笑了两声,也不还言。
法元见这几个人说话,清晰可闻,仿佛离得极近一般。又见人家说话的神气,好似不把他放在心上,藐视之意十足。
见此,他便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不大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