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难得盛情,苏洛自然是不容推辞。她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小块菜放在碗里。看着苏为理未动,礼貌的说道:“爸,你也吃。”
这些年,苏为理在陆家养尊处优惯了。若不是为了故意营造出怀旧与情深的气氛,这间小餐馆,他是不会光顾的。
他拿起筷子,夹起了菜却没有下口。味道好不好,他全然不在乎。只是光看这里的卫生条件,都已经让他无法启口。人,一旦习惯了安逸,便很难再回到曾经没落的时刻。
苏洛慢慢地吃着,她觉得至少比北冥集团食堂的好吃。
苏为理夹起小撮肉丝放在苏洛的碗里:“多吃点。你看都瘦了。”
苏洛看着桌上的五六个菜:“老板,加副碗筷。”
“怎么?还有人?”
苏洛笑笑:“我妈算不算?”
苏为理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不过,他也算是在商场上游走了二十多年的人,下一秒又换上了笑容:“算。算。”
苏为理唯一一次带着她与薛慧出门吃饭,便是她4岁那年,薛慧怀孕了。他满心期待是个儿子,那段时间也是苏为理唯一尽到了一个丈夫职责的时间。
那天,是个大晴天。确诊了薛慧怀孕,他们从医院出来,刚好碰上午间,便随便找了这么一个餐馆。那天的薛慧,满脸笑容,眉宇间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她坐在位置上,手护在自己的腹部,看着苏为理,仿佛她人生的四方天地全在这个男人身上。
4岁的苏洛,那时已懂自己是不被苏为理喜爱的。她静静地吃着,他们的欢喜就像一根鱼刺静悄悄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对于薛慧肚里的孩子,她不期待,甚至有时候看见薛慧对他的爱抚,她会生出残忍的想法。
当苏为理拉着薛慧去医院检查出来那个孩子是个女孩时,苏洛却是欢喜的。她欢喜的不是自己将会有个妹妹了。她欢喜的是苏为理不会让她来到这个世上。不曾来过,便不会生出这些伤悲来。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去,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苏洛吃着,看着苏为理几次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在心里想:还真是看不出来,他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
“爸,有什么事你就开门见山的说。我是你女儿,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你说,是吧?”
“洛洛懂事了。”苏为理将文件夹里面的资料拿出来递给苏洛:“洛洛,你能不能收手?如今你已经是傅太太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话,苏洛听着,真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她接过那些资料,看了看,便扔在一边:“这些不是我做的。”语气淡漠。
“洛洛,你就别骗爸爸了。荔城除了你,谁还会这般抓着陆家不放?”
“谁知道呢?”
苏洛无所谓的态度,在苏为理的眼中变成了死不认账的嚣张。他用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苏洛,你别以为如今你嫁给了傅微澜,陆远行就不敢动你了。”
苏洛往旁边的空碗里面夹了些菜:“妈,你看我爸,这么多年了,性格还是这样的暴躁。”
苏为理自知不该发火,连忙说笑道:“爸爸就是一时没有控制住。”
“爸,气大伤身。你如今年纪大了,孩子又还那么小。你说,要是那天你气坏了身子,你儿子可怎么办呢?”
提到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苏为理的脸上闪耀着慈父的光辉。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请帖:“洛洛,下个月是覃睿的百日宴。你跟微澜一定要来,怎么说你也是她姐姐不是。”
苏洛笑着接过那种请帖:“我一定会去的。”
后来,苏为理说了些什么,苏洛全然没有记住。她唯一记住的便是提到苏覃睿时的慈爱。苏洛觉得,那颗卡在她喉咙多年的刺,终于被她咽了下去。一场父女情,顷刻之间被碾碎成灰。
这顿饭,吃了苏为理一百五十块钱。她看着苏为理大方的将两百块钱放在桌上,说了句不用找了。那两张红色的纸币就那么深深地刺痛了苏洛童年的悲欢。两百元,曾是她跟薛慧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他的大方似乎从来没有用在薛慧跟自己的身上。
分开时,苏为理语重心长的规劝她,不要再纠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就像一位心理医生告诉自己的病人,生活是向前走的,人不应该停留在过去。瞧,多么关心她。
上车前,苏洛直接将那张请帖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事后,又觉得自己冲动了。应该留着,她到真应该去看看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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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L最新代言人选择苏洛,是何喻再三斟酌的决定。曾经他觉得苏洛的妩媚跟他的产品有种方枘圆凿的不符。可面试那天,一身白衣长裙,扎着麻花辫的苏洛,眉宇间的清冷气质就那么触不及防的落在了何喻的眼中。
今天的苏洛穿着一件短款外套,里面就是简单的针织衫加牛仔裤,脚上套着一双帆布鞋,头发束在脑后。如果不是她束头发的发带过于耀眼闪烁,他会觉得苏洛就跟学生无疑。
与人相约,她一向不喜欢迟到。故而何喻他们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包间里面喝完了两杯茶。
跟着何喻一起的还有那天其他两位评委,她起身相迎,一一握手招呼。
对于苏洛一人赴会,何喻有些意外:“我以为傅董会跟你一起。”
“傅董,他今晚有应酬。”这一声傅董,便已言明今日,不谈私事。
对于傅微澜未来,何喻倒是无所谓,另外两位则就有些遗憾了。其中一位康弘本想趁今晚,为自己的儿子说说情。他儿子前段时间参加北冥集团的招聘,在最后一关被刷下来了。原因是因为缺乏自信。
苏洛将菜单递给何喻:“何老师,点餐我是最不会的。只有麻烦你了。”
何喻笑着接过菜单,熟练的点了几样。然后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愉快。苏洛的有礼大方让何喻对她产生了改观,言语的拿捏也是恰到好处。傅太太身份更像是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可面对时不时提起的傅微澜,她又能很好的应答,不失妻子的身份,全无傅太太的架子。
“苏小姐,傅董今晚不能来,真是遗憾。”说话的正是康弘。
苏洛举起酒杯敬康弘:“康老师,我敬你一杯。在我来之前,傅董已经给酒店老板打过电话。这顿饭,他作东。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几位。”她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康弘笑着,饮了一小口。吃饭期间,他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傅微澜。何喻知他意思,却不认同他的做法。最后甚至直接截断了康弘的话:“苏小姐,如果明天上午有空,我们可以把代言合约签了。”
苏洛点点头:“可以。”
结束时,康弘有意识的提到了自己儿子面试事情,希望苏洛能帮忙说下。
苏洛此时已有七分醉意,双颊泛红,长睫毛在琉璃灯的波动下,透着一种出水芙蓉的美。
“康老师,在北冥我只是傅氏传媒旗下的一名艺人。”然后,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
送走了何喻几位,她独自坐在桌前,单手撑在脑后,摇曳着杯里的红酒,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清丽的双眸混着沧桑落寞。
她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独饮,似乎忘记了来之前傅微澜曾说不可喝酒的话。她已醉的站不稳了,她端着杯子,走到窗户边,掀开窗帘,倒影落在窗户上,清凉的月光拉长了怅惘。
傅微澜坐在书房,不一会看下时间,最后终于坐不住了,拿起车钥匙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