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不过一呼一吸而已，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正在一呼一吸地喘着气，他脸上的面罩随着他的呼吸正一起一伏地晃动着，沙羽伸手帮沙老爷子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虽然已是深夜，可他却没有一丝睡意，大概今晚将会是个无眠之夜吧。

他是个男子汉，是沙家唯一的男孩子了，他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有些迷茫，他的爷爷醒来之后又会怎么处理他的妈妈和妹妹，会让她们和他们一起生活吗？

可是他知道即使爷爷同意，他妈妈应该也会直接拒绝吧，真是这样的话，她们以后要怎么生活？

他以前从来没有打听过自己的父母具体在做什么的，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失去父亲，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爸爸妈妈曾经以何为生，以后他妈妈应该都不可能带着妹妹那么容易地生活了。

他知道爷爷应该会给妈妈和妹妹生活费，可是妈妈会收吗？

爷爷又会怎么看待自己以后和她们的关系？

似乎这些他都需要理出来一个头绪，似乎他只能选择成全一方，可是成全爷爷的野心就是违背自己的意愿继续留在梅川做他根本不想做的事。

而成全妈妈和妹妹，那他就要和爷爷诀别，和曾经的一切诀别，他多么希望爷爷可以接纳妈妈和妹妹，他又多么希望妈妈能够原谅爷爷，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希望都不是如今他一句话就能变成现实的事。

“唉——”

沙羽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还在纠结，他这样性情的人一旦开始纠结就会纠结很久，但是纠结过了又会很快下定决心，他的眼前晃动着妹妹沙仙儿纯真无邪的笑脸，他还答应她要去看她呢！

“爷爷，对不起了。”

沙羽声音低微地道出一句，他自己也立马起身走到了窗边，窗外的天边已经渐渐飘起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站在窗边的沙羽等待着，不久后早上来查房的医生走了进来，在他的帮助下，爷爷渐渐睁开了眼，站在他身边的沙羽脸上浮起了一丝安慰的笑，沙老爷子也瞥眼看见了他，他微微地张合了一下嘴，可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之后医生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了沙羽和那个男人，男人看了一眼沙羽，又低声在沙老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也走了出去。

现在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沙羽和沙老爷子了。

沙羽没有坐回到沙老爷子身边，他站在距离沙老爷子几步之远的地方看着沙老爷子，沙老爷子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扭过头看向了沙羽。

“你后来见过她们了？”

“见过了……”

“你有话要跟我说？”

沙老爷子咳了几下，沙羽忙向前拍他的背，待沙老爷子平静下来后沙羽又坐在了他的身边，“爷爷是不是也应该有话跟我说？”

“你……你要跟她走吗？”

“我以为爷爷会说你要愤而离家吗？”

“我是要对你说这句话的，不过那是昨天，但是现在不了……”

“爷爷，我不是愤而离家，我只是应该走出去看看了，您对我的保护已经够了，我已经不再需要您保护了，现在我想去保护比我更需要保护的人了……”

“那我呢？”

沙羽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爷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您……您可不用我保护……爷爷，您知道吧？我一直都很害怕您，当然也很敬重您，只是您和您那老一辈的观念我已经无法接受，现在早已经跨入了新千年，你们那一辈七老八十的人生活的割据和混战的年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那个时候你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私藏的东西，但是现在早就不行了。我为什么还要和你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顽固一样抱着旧的观念活下去？我不喜欢砂壶，那不是我要做的事……”

“你说什么，行将就木？你就是这么看待你爷爷我的吗？”

沙老爷子怒气冲冲的样子没有吓到沙羽，沙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很伤人，他只是想要告诉他爷爷他不适合砂壶，他不想以后一直都只是烧壶，他想去做他想做的事，可是话出口就变成了这一切都是爷爷的错了，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他已经收不回已经说出去的话了。

“爷爷，我要跟我妈妈和妹妹离开梅川，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沙羽终于说出了他酝酿许久的话了，他在沙老爷子身体刚刚好了一点的情况下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沙老爷子的脸已经不是怒气冲冲而是铁青铁青的，他的嘴也张合地频繁，但是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爷爷，我一直都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不在意过去，不在意自己是个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假装活得没心没肺，但是现在我不想这样了，我要跟过去的自己和解，和过去的一切和解……包括您，我不想再陪您继续砂壶那个无趣的游戏了……”

“你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跟她走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资助你们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几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你，你可是要高考的人……你难道就要这样放弃自己吗？”

“这些都是我要面对的，我会照顾好她们，我也不用您资助，而且我还要继承我爸爸的遗志，和他一样继续探索那未知的星空……”

“你知道什么，你这个混小子！”

“爷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虽然不是什么都懂，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您曾阻止他追求自己的理想，后来又放手让他去追求理想，我也是……爷爷，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你……你……”

沙羽说话之际身子已经朝向了病房门口，他快步地走出了病房，生怕自己哪一刻突然不忍又回到了他爷爷的身边。

他的身后沙老爷子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身子太虚根本没有力气走动一步，他就这样看着沙羽离开了他的视线。

沙羽头一不回地奔向走廊尽头，身后的男人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当男人追到楼梯口时，沙羽已经乘着电梯下了楼，男人听见自己身后传来沙老爷子的呼喊声后忙又跑了回去。

“现在的人总是信誓旦旦说出的我会负责我愿意我能承受一切后果的话，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的妄谈而已，你根本不知道你做的事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知道你还会那么轻易就做出那么不负责的行为吗？”

男人在沙老爷子躺好在床上后，听见沙老爷子自言自语了几句，沙老爷子像是在跟自己说话，男人没有应声一个人沉默地在窗口站了一会儿。

沙老爷子终于在镇痛剂的作用下睡着了，男人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