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后,赵群策依然虚弱,李南风却彻底放心。
控制了炎症,伤口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
第二天来到衙门,刚坐下,丘英瑞就笑呵呵地踱着步子来了。
“先发工钱?”
李南风微愣,丘英瑞没有提供名单,却提议先给工人结算,剩下的大伙再分。
居然把球踢回来了,李南风微微皱眉,先发工钱显然是丘英瑞的试探,如果十二万钱全部发下去,那啥都不用说了。好在之前本着提取两个月工钱的打算,虚报了四千人。实际才两千人,就算按照三十文的工钱实打实地发,还能剩下六万钱。
六万钱,应该能填饱丘英瑞,钓出淤泥里王八。想到这里,李南风爽快道,“好!总共十二万钱,先发六万工钱,剩下的大家分!”
李南风说完便眯着眼观察丘英瑞的表情。说实话,他心里没底,施工现场的实际人数是两千,司空院的小吏们都知道,也瞒不住丘英瑞。
六万的工钱发下去,每人到手三十文,而此前实际工钱是每月八到十文,整整提高三倍。
正常的思维,只要稍做推算就能猜出李南风原先的打算。可惜,丘英瑞不是正常的思维,他的思维只有一个核心,贪!
所以当他推测李南风的动机时,也是以贪为出发点,所以想当然便认为李南风是想吃独食。
毕竟现场两千人,每人十文只要两万钱。李南风开口就要六万,发掉两万还有四万。
四万!
一个小小的啬夫,大家还没开始分就想着吃独食,简直该死!丘英瑞心中冷笑,却没有表现出不快,只是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李南风感觉不对劲,但是看丘英瑞满脸笑意,也就笑而不语。
气氛,竟是极为融洽。
“对了,赵大人的病好点没?”
丘英瑞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李南风微微一愣,十几天了,丘英瑞提都没提大哥赵群策,眼下突然询问,实在反常。不清楚丘英瑞的目的,李南风于是敷衍道,“没有好转,就那么拖着。”
赵群策退烧是昨天的事情,知道青霉素的人也很少,将军府的仆人对赵群策忠心耿耿,也不会对外乱说。所以,李南风并不担心谎言戳穿。
“哦,但愿赵大人早点康复……”
丘英瑞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离开。
李南风感觉不对劲,在衙门里枯坐了会,便带着牛三宝和马二郎早早离开,来到赵群策的宅子。
果然,刚跟赵群策说了几句话,管家陶伯就来禀报说县尉大人来了。
“娘的,季梦秋那个鳖孙!老子病了十几天,快死了都没来,刚刚好点就上门了!”
李南风奇道,“他怎么知道你的病情好转了?”
“咦?对哦!”
赵群策一拍脑袋,“他怎么知道?”
瞪向陶伯,后者连忙摇头,“府上的人,嘴巴都很严,没有对外乱说。”
“这么说,他不知道?”
赵群策冷哼,“也是!要是我的病情好转,那鳖孙肯定不来。现在来,肯定想看我还能活多久,好跟郡城里的主子通风报信,献媚领赏!”
李南风微微皱眉,最近跟赵群策聊天,知道了很多事情。
季梦秋,肃县的县尉,六品武将。负责肃县军务,有独立的军事衙门,不受县令约束,直接向大宁郡的五品都尉汇报。
而那个五品都尉,就是赵群策原来的职位。
季梦秋手里有常备募兵三千,临战还能征兵上万,实权很大。戴罪营解散前也归他管。
大哥赵群策被贬到戴罪营当裨将,从原来管着他到被他管,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少被刁难。被踢出军队,也是季梦秋拿戴罪营哗变做文章的结果……
要不是县令吕鸿羲给了个县司空的位置,赵群策就是平头百姓了。
想到这里,李南风恍然大悟,一下子弄清了肃县的这盘棋。
县令大人吕鸿羲拉拢大哥,跟县尉必然不和。斩了前任县司空,跟司空啬夫丘英瑞也不和。而丘英瑞跟丞史王成化沆瀣一气,王成化又是县丞的人。
这么说来,吕鸿羲跟县丞也可能不和。
丘英瑞之所以敢跟吕鸿羲蹬鼻子上脸,因为他的后台就是县丞和县尉!
很可能还要加上前任的县司空!
这就解释了城墙临战倒塌,前任县司空为啥连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吕鸿羲咔嚓了。
感情县令大人早就举起屠刀,等机会干掉政敌呢。
不过肃县的高层官员笼统才几个,县令,县丞,县尉,县司空,还有个县司马。
数下来,除了县司马的情况不明,吕鸿羲的处境原来极其窘迫。县丞,县尉,前任县司空,全都不对付……
弄清当前的局势,李南风顿时出了身冷汗。
他总算明白,为啥吕鸿羲那天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任命他为司空啬夫,原因是这位县太爷在肃县就是孤家寡人,手下缺人缺的厉害!
“不见!”
房间内,赵群策怒道,“让他滚蛋!”
“等等!”
见陶伯就要去赶人,李南风连忙阻止,“大哥,不如见一见。”
“为啥?”
赵群策皱眉道,“难道怕他仗势欺人?嘿,别看那鳖孙官帽子大,只敢弄点不上台面的下作手段。真的撕破脸,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李南风微微点头,赵群策说的没错,其中的原因他最近才知道。
大宁郡,赵氏!
吴国首屈一指的地方豪族,遇到事,吴王都要给几分面子。赵群策虽然被逐出了家族,却不是六品的县尉敢明目张胆地乱动的。
几年来,季梦秋能用的手段只有一个,将戴罪营丢进战场死地,然而赵群策每次都能生龙活虎地杀出来。
现在,赵群策被踢出军队,虽说不痛快,却不再归季梦秋管辖,更不用鸟他。
李南风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笑道,“既然他想打探大哥的病情回去邀功,那咱干脆装个病入膏肓,成全他呗。”
赵群策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
“哎呀!赵大人!你怎么病成这幅模样啦!季某来晚了!”
一进门,看到病恹恹的赵群策,季梦秋就哭上了,声泪俱下!
李南风忍不住想笑,这哭的稀里哗啦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堪称影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孝子哭老子呢~
“哎!哎!我说你行了啊!别假惺惺的!”
赵群策“脸色苍白”,却“强行振作”,“季县尉,老子的病可不重!哭成这幅德行,你哭丧啊!恶心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你想的美!”
“哦,对!对!”
季梦秋“连忙”擦掉眼泪,“赵大人病的不重!不重!”
闻着病房中浓烈的腐臭味,瞥了眼伤口包扎处渗出来的污血,季梦秋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表情却更加痛心疾首。
这位满脸麻子的季大人没有再表演哭功,叹息道,“赵大人,季某也知道,这几年对不起你!可那些事,全是都尉大人授意呀!我小小的县尉,哪敢违抗?”
“都尉大人,赵群本?哼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赵群策冷笑,“平时各种刁难,难不成也是那家伙给你事无巨细地吩咐下来的?”
忽然觉得,大哥赵群策没有以前想的那么莽,怼起人来也挺心细的。
李南风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季梦秋演戏。
“哎~赵大人,我也难呐!”
满脸真诚,季梦秋长叹道,“说实话,季某心里最佩服的,就是赵大人你了!”
“哟呵!”赵群策被恶心的不行,“得得!我说季县尉,你要是真来恶心我的,恭喜你,目的达到了!请回吧,不送!”
“哎呀~赵大人!你听我说!”
季梦秋竟然急了,“踢你出军营,那是赵群本硬压下来的,小弟不得不从啊!”
被踢出军队,哪怕是九死一生的戴罪营,对赵群策来也是屈辱。被季梦秋在伤口上撒盐,赵群策的脸色顿时铁青。
“得知赵大人卧病在床,小弟慑于都尉大人的威势,不敢探望!可十几天来,小弟的心一直揪着!”
季梦秋突然又哭起来,“本还要继续忍耐。可小弟刚刚得知,赵群本冒领了你的战功,就要升任大宁郡郡守了!”
“但是大破楚军的真正功臣,赵大人你却重病在床,无人问津,小弟实在看不去!”
装!
李南风冷笑,还说不是来恶心人的!
赵群本,赵群策的同族兄长,大宁郡赵氏的嫡长孙。阴险下作,不但抢了大哥的意中人林诗雨,抢了都尉军职,将大哥挤入戴罪营,更怂恿族长将他逐出了家族……
只要提到赵群本,赵群策都恨得咬牙切齿。
眼下季梦秋说赵群本即将升任郡守,这不是来恶心人的,难道有其他解释?
“滚!”
赵群策怒目圆睁,大吼道,“滚!!”
“哎~这~哎呀!”
出乎意料,季梦秋竟然急的跺脚,“赵大人,你别急呀!哎~小弟错了!不该说的!”
眼看季梦秋懊恼的满脸涨红,李南风愣了愣。
真要是来看笑话的,成功激怒了大哥,不应该是站起身哈哈大笑,露出欠揍的反派模样吗?
季梦秋的反应,不正常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南风微微眯眼,只听季梦秋继续道,“既然赵大人始终不信,季某也不自讨没趣了,赵大人保重吧。”
说完,这家伙转身就走。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不料季梦秋走到门口时,突然没头没脑地丢了句话,
“只是可怜了林小姐,听说赵群本马上要迎娶宁岚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