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交锋。

辜苏倒没什么，唯有姜一程因为第一次看清辜苏眼底的尖峰而感到惊讶。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那个瞬间的顾之白并不是一串稍微自由了一点的数据，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骄傲美丽而对人间充满恶意。

他晃晃头，把这个天方夜谭一样的想法甩出脑子。

因为在这个想法跳出来的第一个瞬间，他竟然想起来那个红伞女人，他想，她绝对不会是一个对人间抱有恶意的人。

怎么可能呢？

数据终究只是数据。

姜一程觉得自己在游戏里面时间太久了，受到的影响有些大，竟然有时候会下意识把这些数据当做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类来看待。

虽然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之处，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是分得清现实和虚拟的，绝不可能因为一串数据背后人为虚构杜撰出来的故事就产生怎么样不切实际的感情。

但是这样会带来麻烦，他讨厌麻烦。

频繁的幻觉会降低他对周围一切的判断。

而霍烨和孙时宥面对的状况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们面前同样出现了一个系统面板：

【非常遗憾，“工作人员”未能在“游客”结束本轮游戏或者门票被抢夺成功前利用规则杀死“游客”或“鬼怪”，本轮游戏失败，“安全撤离”资格已丧失】

【请“工作人员”霍烨和“工作人员”孙时宥接受惩罚】

霍烨和孙时宥看到系统面板，对视一眼，还没说什么，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场景里。

两人被麻绳牢牢地捆住，被丢在大路中央。

远处传来“踏踏踏”的马蹄声。

踏踏的马蹄声中，是一声声悲壮洪亮的歌声：

“亡我祁连山，使我牛羊不番息……”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霍烨和孙时宥两个人马上就就着这歌声和马蹄声联想到了什么，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立刻就决定了就算只是惩罚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随即两人就像两条毛毛虫一样，扭动着身体努力向一边扭去，企图离开原本的位置。

然而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还没移动多久，成千上万匹马已经到了，毫不留情地踩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向前跑去。

可怕的是，他们在这样的踩踏当中甚至都没有死亡或者失去意识，反而愈加清醒。

霍烨和孙时宥眼睁睁看着那些马踏过自己的身体，将自己踏成一堆肉糜……噢，不，不是一堆，因为到了后来他们已经被踩成肉糜以后还有马不断地从他们身上越过，经过的时候蹄上也沾满了他们的骨渣和肉末，却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奔向前方。

他们不得不惊叹，有时人的耳朵竟然是这样的神奇。

——在这样震耳欲聋的声响里，他们居然还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马蹄下咔嚓碎掉的声音、折断的肋骨刺穿肺部的声音、血液流经破裂的血管从破口滴落到身下的黄土大地的声音……

他们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惩罚回来之后，姜一程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因为在这全程之中，节目组连痛觉都没有屏蔽。

死亡的恐惧和生理的折磨足够使任何一个人发狂，姜一程只是脸色难看一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惩罚依旧没有结束，在不知道多少匹马经过，将他们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地上两个看不出形状的血印之后，一切又重演了……

就在霍烨和孙时宥因为游戏失败而受到惩罚的时候，从一开始就借口害怕和身体不舒服的林以雯就在他们旁边，以他们谁也看不见的存在形式浑身颤抖地看着一切。

她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浑身发抖。

“不对，不对……”她情绪有些失控，“他们刚刚不可能在姜一程要代替之白受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利用规则淘汰之白，怎么可能会不阻止他……”

她看向旁边一个绑着双马尾穿着天蓝色Lolita裙子的小女孩：“是不是你……根本就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对不对！”

小女孩转了转手中的小洋伞：“怎么会呢，小精灵从来不会做坏事的，小精灵只是让他们不经意忘掉一些不该记得的事情而已。”

“住口！你到底是谁！你和节目组串通到一起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阴谋！”林以雯指着小精灵质问道，然后双脚却不自觉往后挪去。

“哎呀，姐姐你怎么这么不礼貌，怎么可以随便用手指别人？”小精灵飘到林以雯面前，轻巧地折断她的手指，在她的惨叫声里继续说道，“你不觉得，要是让‘鬼怪’一个人和你们这么多人对上就太不公平了吗？”

“小精灵怎么能让这么不公平的事情继续发生呢？”

林以雯小心地藏着自己骨折的食指，愤怒地看向小精灵却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因为手指被生生折断的感觉，真的很痛。

与此同时，系统通知在所有还在游戏里的“工作人员”面前出现：

【请注意，“游客”已满足且触发与游乐园内人员交互的条件】

【当“游客”满足“工作人员”提出的条件后，所有“工作人员”必须将“游客”的要求当作当前最重要的人物，满足“游客要求”。】

【请注意，若被委托的“工作人员”无法满足“游客”要求，将丧失“安全撤离”的主动权】

林以雯终于忍不住了，她想起自己的随即个人任务：“你们跟之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偏袒她！”

“偏袒？”小精灵摇摇头，“没有噢，自始至终，选择的权利都在你们手里哦。

至于我们？我们……最多只是让这局游戏看起来势均力敌一点点，不然不就太没有看点了吗？

十二对一呢，多么悬殊的差距啊……当然要乱一点才好。”

“胡说八道！你们给的是哪门子选择！你让我怎么选！怎么选！”

林以雯有些崩溃，她知道这个自称“小精灵”的小女孩带她来看霍烨和孙时宥受罚绝不会是因为闲得没事干，吓一吓她。而是在警告她，如果不完成任务，她就可能会落到和霍烨孙时宥一样的下次，甚至可能更惨……

小精灵转动手上的小洋伞，抬头看因为伞面转动，挂在伞下的装饰物一个一个转起来的样子。

她仰头的时候看起来年幼而天真，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可爱无敌的气息，连威胁人的时候，声音听起来都格外甜美：

“怎么就不可以选了呢？你惨或者其他人惨，这不是很简单吗？还是姐姐觉得我很好糊弄，所以想装可怜骗我？”

在小精灵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原本稚嫩可爱的面容一下子阴沉下来，甚至连她身上那件天蓝色的Lolita都好像变得灰暗了。

林以雯被她有些瘆人的样子吓到了，她后退一步，正想认输。

就在这个时候，小精灵的表情又变了，她仰头对林以雯露出一个甜美天真的笑容。

“既然姐姐你这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