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桃花山庄,云伊伊搂着肩膀,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如同丧家犬一般往西山脚摸去。
鼻涕长流地回到西山脚,天已经大亮。
青荷不在家,估计在外面找了她一夜。
那壶桃花酿还好端端地摆在桌上,见到它,云伊伊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李老幺,可把姐姐害惨了,姐姐我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你居然和云家沆瀣一气,偷偷暗害本小姐,看本小姐不砸烂你的狗头!
云伊伊心里那个气,随便换了身衣裳,拿起帷帽往头上一扣,拎着酒壶便怒气冲冲往王泰初家走去。
天色尚早,街上行人寥寥,然而就在这廖廖几个行人之中,竟然就有她想抱抱不到的大腿,慕小王爷。
慕小王爷昂首阔步,走路带风,那个样子比起夜晚的时候,还要吊上三分。
见到他,云伊伊的心情也是十分激动的,那种想要和他做朋友的急切心情一下就涌上心头,机遇难得,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嘿,慕小王爷,是我,太师府大小姐云伊伊。”
云伊伊抹着鼻涕水就迎了上去。
慕容墨烟甚至懒得瞟她一眼,不过没让她滚,这已经很给面子了。
“小王爷要去哪儿游玩?需要人带路不?”
她拎着酒壶,拖着一条跛腿,忍着疼痛跟着他一路小跑,这个样子别说人了,连街边那条哈巴狗都流露出了鄙夷之色。
“慕小王爷何时回京?能否带上小女一起?”
“放心,小女身手不错,可以当你的护卫……还有还有,小女在容颜保养方面也深有研究,瞧你一天到晚带着玉面,皮肤一定很干燥,我这里有一款润肤霜,抹了保管有用。”
云伊伊边说边从绑在手腕上的神奇小手袋里掏出一瓶某大牌的润肤霜,伸长手怼到慕容墨烟面前。
慕容墨烟皱了皱眉,视而不见,一旁的随从连忙替他接了。
“一定要记得抹啊小王爷,这个在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有效果的话就来找我,看在你是我恩人的份上算你优惠价,五十两银子一瓶……”
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云伊伊气喘吁吁地蹲了下去,远远被他们甩在身后。
“殿下,是同一个人没错。”浪天低声道。
昨夜云伊伊神思混乱,对慕容墨烟的身份毫无察觉,不过慕容墨烟对她却起了疑心。
于是后来泼向那名女子的冷水里,除了解药之外还加了一种奇特的香料,刚才云大小姐身上满是这种香味,必是同一人无疑。
可是传言中云大小姐奇丑无比愚昧无知,跟昨晚那个美貌惊人古灵精怪的姑娘完全挂不上勾,这真的是同一个人么?还真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哼,还真小瞧了她。”慕容墨烟冷哼。
“会不会真正的云伊伊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别人假冒顶替的?”浪天疑惑道。
慕容墨烟没答话,说明他也有这方面的怀疑,浪天接着分析。
“为了生存故意扮丑,说明不傻还很聪明,另外,拇指粗的绳索她居然能够弄断,看来也有点防身的本事……殿下,不如属下去调查……”
“不必了。”慕容墨烟打断他,“把她弄进桃花山庄,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是,殿下。”
浪天明显愣了一下。
……
刚走到东街,就碰到青荷急匆匆地过来。
一看到云伊伊,青荷便扑上来搂着她嚎,“小姐,您到底去哪了?七八个人找了整整一宿,硬是没找到您,若您再不出现,我就要去跳河了。”
云伊伊给她抹了抹眼泪:“别担心,本小姐安然无恙,屁事儿没有,对了,王泰初呢?”
“听说李老幺家出了事,他就带人赶过去了,叫我先回西山脚。”
云伊伊心中一沉,惊问:“李老幺?他家出什么事了?”
“听赵小二说,李老爹昨夜病逝了,李老幺便也跟着一块上吊了。”青荷红着眼睛,心里明显很难过,“昨天还给小姐送桃花酿来着,没想到今天就……”
云伊伊手一抖,酒壶咣当砸落在地,心中所有的怒气全都烟消云散,只留下浓浓的悲哀。
她清楚李老幺家的情况,父亲常年卧床,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要撑起整个家,酿酒赚来的钱全都喂了药罐子,有盈余的时候给他爹买点小米煮粥,而他自己长年累月,主食就是酿酒剩下的酒糟,日子究竟有多苦,只有自己才能够体会。
想起那日在桃林里他扛着柴刀,仰着脖子挖鼻孔的稚嫩模样,云伊伊鼻子一酸,愿意提着脑袋去救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坏人?若不是被云家逼到了绝境,又怎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老幺家在哪儿?带我去。”
云伊伊的心情特别沉重。
“在北街呢小姐。”
青荷搀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北街走。
她和慕容墨烟,居然又在十字路口碰面了。
云伊伊冲他福了一礼,一言不发,转身往北街行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不想抱人家大腿了,觉得抱别人大腿终究不是办法,自己成为大腿才是王道。
云伊伊的突然转变勾起了慕容墨烟的好奇心,嘴角不禁微微上场。
这颗棋子,还真有趣。
一间倾斜的泥砖房,立于北街尽头,旁边搭着个篷子,里面是酿酒的锅灶,这就是李老幺家了,比王泰初家更加的破旧。
都是穷人,你凑一点我凑一点,仍旧凑不齐买棺木的钱,正在那里犯愁,就看见云伊伊走了过来。
“老大,你没事吧?”“老大,找了你一晚上都没找到啊,你去哪了?”“急死我们了,老大,下次有事打声招呼再走。”
大家关切地围过来,见她没事,都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李老幺他……怎么样了?”
云伊伊望向堂屋,见里面摆着两扇门板,用白布盖着。
王泰初眼睛红红的:“他两个姐姐远嫁,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附近的亲戚也没人来。”
穷在闹市无人问,那些所谓的亲戚,恐怕也早已同他们断了往来,世道,本就如此寒凉。
“老大,李老幺留了些字在那边,你去看看吧。”赵小二指着酿酒的篷子。
搭篷子的木板上用黑炭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全是一些对云伊伊的抱歉话。
看了之后云伊伊觉得,她的身上,不知不觉便背上了两条人命。
把王泰初叫到一边,云伊伊拿出五百两银票交到他手上,交待他拿去跟大伙儿分一分,把李老幺父子好好安葬了。
虽然从未想过当他们老大,但他们既然叫了,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像一群流浪狗一样,艰难地在这个世上乞食。
没有丝毫看不起他们的意思,而是觉得比较形象,说起来,自已何尝不是一条无处安身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