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

姜清吉手持玉笏，身着大红的官袍站在最前列。等前一个上奏的大臣讲完了话，他不易令人察觉的瞥了一眼后排一个年轻的官员，见年轻人轻轻点头表示接到他的眼风，姜清吉重新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皇帝挥袖让大臣退下，那个年轻人就站了出来：“臣有本奏。”

他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继续道：“臣要参户部侍郎王兆平大人，在长岭任职期间隐瞒疫情，致使长岭百姓十损八九，流离失所，王大人隐瞒此事顺利通过官员考核，回京任职！”

他原本还算镇定，此刻越说越激动，脸上渐渐红了，手上的玉笏抓的死紧，激愤道：“长岭之地，沃野千里，平日里每年要上交朝廷不少粮食。疫情之后种地的人都死了，哪里交的上那么多？王大人强逼百姓上交和往年一样多的粮食，百姓自己就没了吃的，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啊！”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深深地低下去：“臣请皇上即刻羁押王兆平，派大理寺查清此事，还长岭百姓一个公道！”

一时间大殿上落针可闻，群臣心里自己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姜清吉心下满意。

本朝新进官员多是依靠前人引荐，或是起用一些声名在外的寒门子弟。这个年轻官员李兴业就是出身寒门，一开始进入官场，根本不能融入京城世家子弟的小圈子，除非依托于某个世家，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和消息。

姜清吉作为文官之首，又是大名鼎鼎的清流，想要依附他的寒门子弟不知凡几，李兴业是个可造之材，姜清吉属意培养他。

这次的事情就是姜清吉给他的考验，就看他完成的如何了。

龙椅上小皇帝陷入了沉思，众臣等着他开口，维持着安静而微妙的气氛。李兴业保持着跪趴在地的姿势，汗水流过他的眼睛滴在地上。

小皇帝也在沉思。他今年十三，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如果太后还在，就当还政于朝。但至今为止，他对朝政还是只能摸到一个边。

表面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岁孩童都会背的道理，但他清楚的知道大秦之中士族林立，太祖就是依靠世家的力量才能登上皇位，继位之后也没能大刀阔斧的斩除世家，经过几代的繁衍，世族的力量自然更强了。

各家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年轻官员他知道，出身寒门罢了，但今日李兴业剑指户部，究竟是单单针对王兆平，还是他背后的庞然大物--琅琊王氏？

距离王兆平执掌长岭一事已经过去两三年了，为何偏偏现在翻出这桩旧案？

他的心思在瞬间千转百回，旋即化为不能明辨的神情：“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李兴业伏在地上：“在下长岭人士，有家书一封为证，其余请大理寺卿派人前往长岭查看，一看便知！”

小皇帝心里已经知道这事情八成是真的，他只是在掂量自己动不动的了王家，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道：“百姓的灾情是最大的事，查一查也无妨。”

他对着人群中冒着冷汗的王兆平道：“只怕要委屈侍郎一阵子，待朕查个分明，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说罢大殿上的御林军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王兆平面前，客气而不容拒绝的将他请出了大殿。

小皇帝正要叫李兴业抬起头来说话，不料一侧走出一个人来：“臣有本奏。”

小皇帝定睛看去，此人身穿红色官袍，只是胸前绣的图案比姜清吉低等了一些，留着三缕清须，板着一张孤傲的老学究脸：“臣以为不应当下王大人入天牢。”

他以手中玉笏指向年轻人：“此人无凭无据，构陷朝中大臣，陛下若是听信他的话将王大人落狱，今日是王大人，明日有是谁？只怕会寒了大家的心啊。”

从他出列的那一刻起，小皇帝的心中就冷哼一声。山羊胡此人一向自视甚高，偏偏又担任了御史之责；顺从他的话那便是谏言有功，打他板子他也高兴，就指望着被皇帝打死名留青史呢。

与此同时此人出身不凡，正是这一代谢家的嫡系谢卓。打不得也骂不得，留着他又是一天天的说一些废话，气的小皇帝握紧了龙椅上的龙头，权当做没听见。

山羊胡见状又向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姜清吉的声音已经响起：“您此言差矣。”

姜清吉不等山羊胡接话，径自说下去：“李兴业与王大人一同在朝为官，怎么就说不得了？既然说不得，要您这个御史还有何用？俗话说爱民如子，为了爱子的性命担忧，又不会伤及王大人的身体，怎么就寒心了？”

山羊胡捋了捋胡子正要接话，姜清吉像个连珠炮一样把他的话堵在嘴边：“这您就寒心了，你怎么就代表百官寒了这个心？不愧是王大人的老丈人，要是实在心疼半子心疼的了不得，您可以下朝之后去天牢探望一番，谁也不拦着。您说是不是啊，谢大人？”

谢卓被他一番挤兑，气的胡子都在抖动。姜清吉说话实在太快，他方才摆好了架势，等着群臣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再有理有据的辩上一辩，借此成就自己的名声。

没想到姜清吉虽说出身清流世家，却是为老不尊毫无风度，嘴上说着与自己辩论，实际上根本不给自己对话之机，自己被他压着骂，气势不知不觉已经弱下去了。

小皇帝的忍功还不到家，最不耐烦这种沽名钓誉不干实事的世家出身的老头子。

现在看姜清吉将他一顿反驳，谢卓呐呐无言，心中大为痛快。就算不能把他赶出朝廷，气他一顿也好，若是年龄大干脆气死了，那更是锦上添花。

因此在谢卓抖着胡子朝自己看过来，等着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他故意道：“两位大人不要吵了，你们都是大秦的肱骨之臣，以和为贵啊。”

谢卓气的瞪着姜清吉：自己何曾说过一句话，所有话都被姜清吉给说了！

小皇帝视而不见，心里对姜清吉的行为很是乐见其成。多年来世家貌合神离，但千丝万缕的联系依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把水搅浑当然好，浑水才能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