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看着崔游桌上的信封欣喜道：“是燕铮的邀请吗？”

崔游点点头。

崔奕见他并不答话，以为他还是抹不开面子，尽管已经说好了要出仕，心里还是有道坎。他搭上崔游的肩膀：“三弟，二哥知道你心里难受，都怪二哥无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崔游打断了，崔游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像是非常的嫌弃他的脑子：“我无事。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是话本子看多了吗？我走之后，你也不要留在京中了，回清河吧。”

说罢就拿起信要出门，临出门前想了想，还是停下来道：“二哥，言多必失。你既不能完全明白他人的意思，就不要说话。”

说完就走了，留下迷茫的崔奕在原地思考：“我说错什么了？”

崔游收到燕铮的信之后并未拖延，收拾行李拜别故友也就是两三天之间的事，随后就要离开晋京。

他要去荆州的事在京城并不是秘密，柳亭是前往荆州的必经之路，有不少官员打算在那里为崔游送行。崔游交游甚广，京中确实不少朋友，但也不乏一些心存怨怼，想要下他面子的人。

“大人，崔先生初六那日出发，您要去送送他吗？”

高瑜看着前来报信的下人低着头恭谨的道。

“当然要去。我三番五次请他入朝，他都推辞不就；如今却要离京做诸侯的帐下司马，如此不给我面子，我自然要，好好的看看热闹。”

高瑜眯了眯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柳亭这地方崔游不陌生。两年前燕铮与乔叔两人经过时，崔游还特地算着时间，等在柳亭为燕铮送行。命运真是奇妙，让人的境遇天翻地覆。

崔游一走，崔奕一个白身留在京中也不合适。何况他莽撞无才，与其让他留在晋京，倒不如让崔奕回清河老家，老实的听从宗族的安排。因此崔游与崔奕同行，直到清河柳亭才会分开。

这日走到柳亭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亭子边人数不少。太阳刺着眼睛，崔奕把戴着的斗笠边沿往上掀，眯着眼睛看着柳亭边的人：“三弟，柳亭今日人这么多，哪有这么多人要出京呢？”

崔游没什么表情，放满了骑马的速度道：“不是出京，应当是来送我的。”

崔奕反应了一下，随即讪笑一声：“....哦。”

不等他们行至柳亭边，就有人出亭来拦住崔游的马：“崔先生留步，我家主人为您践行！”

崔游掀了斗笠，看不出什么不悦：“好啊。”

此刻，在崔游等人看不到的地方，姜妩与青橘骑在马上，静静的立在树荫下面。她们的位置离柳亭不远却偏僻，因此远离了人群。

青橘道：“小姐，咱们不去送送崔少爷吗？”

姜妩以白纱遮面，只漏出一双眼睛：“不去。多人送行原本是件美事，显得人缘好又风流，可这也要分人和场合。若是从前的崔游，自然是锦上添花，可现在浩浩荡荡的去送他，就未必是善意了。”

青橘似懂非懂：“可崔少爷看起来很自如，和平常一样啊。”

姜妩看着崔游仪态端方的下马，牵着马走到柳亭里，勾了一下嘴角：“他可不是燕铮这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他是明明心里冒黑水，表面上还跟平常一样。现在别人看他的笑话，只要崔游抓住机会，他三五年之内就会笑话回来。”

青橘哦了一声，心里腹诽：“燕少爷一样腹黑，就是因为性子相同，才能和崔少爷走到一起。就只有小姐觉得燕少爷可怜无辜，招人喜欢得不得了，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太阳晒得人流汗，衣服都粘在身上，青橘有些难受的问：“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姜妩道：“毕竟朋友一场，我要给他送行。他想必不愿意见到我们，我们礼尽于此，等柳亭那些送他的人走了，咱们跟着走，别让他看见，省得心里难受。”

青橘看着柳亭的人数深感痛苦，估计还要好一阵子才能走，只知道今天穿的再轻薄一些了。

在姜妩与青橘漫无目的的聊天时，崔游已经与好几拨人叙话谈天。这些人还算是友好的，带了酒为他践行，兼之崔奕在旁插科打诨，柳亭里维持着一种脆弱的欢乐。

崔游的酒量还不错，今日一共十几位前来送行的故旧，就算一人一杯酒，也不至于喝醉，不影响接下来的行程。

就在崔游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之际，一道声音突兀的穿插进来：“崔司马，一路好走啊。”

崔游正在喝酒，袖子挡住了眼睛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依旧可以分辨声音，这是——高瑜。

高瑜出身扶风高氏，是个地位不高的旁支子弟。之前他三番五次相请崔游出山，想要借此拉拢崔氏，也向家族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过崔游坚决不出，也算是大大的折损了高瑜本就不多的脸面，如今崔氏式微，他不会错过这个添堵的机会。

高瑜穿的很喜庆，花红柳绿之间还有一张贱笑的脸：“崔司马屡次违背朝廷的旨意，高卧东山，一心要做个两袖清风的教书先生。我们大家议论起来，常常说崔游不肯出山做官，如此浪费自己的治理之能，将怎样面对大秦殷殷期盼的百姓呢？”

他故意的停顿一会，摇摇折扇：“而今大秦百姓将怎样面对出山做官的崔游呢，司马大人？”

崔游面色如常放下酒杯：“惭愧惭愧，有劳高大人抬举。”

“小姐，我看柳亭那里好像不太妙啊，那个穿的像个花蝴蝶一样的男的，看起来好欠揍。”青橘用手搭凉棚，远远的望着柳亭道。

姜妩也看着那边：“是啊，所以说我们不要过去，围观他人的尴尬事，可不是什么好享受。”

青橘不禁有些感伤：“这人太势力了，毫无风度。”

姜妩笑了笑：“崔游应付得来。”

她看向来时的路道：“现在没有太阳，我们走吧。”

青橘问：“那崔少爷不就发现咱们了吗？”

姜妩说话间已经调转了马头：“发现就发现吧，让他知道我来看过他也好。我实在是不想看下去了。”

崔游打发了高瑜，就看见大路上远去的两匹马上的人影。走在前面的人着一身青纱，骑术出众，应当是个熟人。

他不自觉的低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