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果已下，皇帝授予燕铮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襄阳郡公的官位。皇帝之所以愿意下封郡公的圣旨，还是打着扶持一位新将两相制衡的主意。

很快，就在吏部传旨襄阳的路上，京中追发了一道旨意：“委任黄旭为建武将军，江陵太守。”

姜清吉的小厮来的时候，姜妩正在院子里种花。回京的日子太安逸，或者说，是无事可做。

“什么事？”

姜妩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示意青橘端水来。

小厮垂着手低头恭敬道：“大人让您去书房一趟。”

姜妩净手后用帕子擦了擦：“现在就走吧。”

原本姜妩以为书房只有他们两个，没想到姜凌风也在场。姜清吉笑道：“阿妩，凌风事忙，你们还没有正式见过吧？这是你三哥。”

姜妩行礼道：“三哥好。”

姜凌风虚扶她起来，两人各自落座在姜清吉对面两侧，姜妩才打量了姜凌风几眼。他比起在荆州的时候少了些操劳神色，想必是家中万事妥当。不过眉宇之间思虑之色浓重，看起来一潭死水的京城也有不少暗流。

与此同时，姜凌风也在观察着她。

姜清吉待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后道：“皇上昨日下旨，封黄旭为江陵太守，黄旭接受了，你觉得这对我们姜氏如何？”

黄旭出身江夏黄氏，年少富有美名，精通玄理。钟亮还未掌权的时候请黄旭做司马，他也推辞不受。钟亮再三写信给他，黄旭依然推辞不受，隐居山中。

想到这里姜妩还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想起了崔游。崔游与黄旭出山之前的作风几乎一模一样，可谁是真正的有才之人，谁只是沽名钓誉，那可不一定了。

姜清吉问完之后，姜凌风没有回答。两道视线齐齐的看着姜妩。姜妩正兀自思索，就感受到他们的注视：“黄旭多年隐居山中，多次上书推辞官职。燕铮掌荆州前脚封郡公与将军，后脚今上就让黄旭掌江陵，封他为将军。”

她停顿一下，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继续道：“大秦建国以来便有江荆之争，如今燕铮势大，今上是想扶持黄旭，在江南上游与燕铮相争。”

姜清吉姿势都没变：“继续说。”

姜妩道：“于国，此举不妥。黄旭的才能不足以让他有燕铮的成就，他也没有荆州的地形与燕铮的运气。长此以往，反而会造成大秦真正一分为二，各自为政。于家，对于各个士族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今上今年十六岁，已经足以大婚亲政。任命黄旭的一番工作，已经展现出今上绝不是一个敢于做傀儡的人。”

她继续道：“一旦真的还政于圣上，世家危矣。要么反扑，要么等死。”

姜凌风始终不发一言，姜清吉倒是十分高兴：“看来这一年，你确实进益不少。你如何得知黄旭不能压倒燕铮呢？”

姜妩语带讽刺，毫不掩饰自己对黄旭的态度：“黄旭喜好清谈，爱老子无为之治，这是乱世，不是清平世间！百姓要的是能打胜仗的大将，不是只会指手画脚，高谈阔论的废物，江陵太守，我看黄旭也做不了多久。”

姜清吉笑了：“你倒是言辞锋利，有些偏心啊。”

姜妩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姜清吉点点头，对姜妩道：“今日哥哥你也见过了，就先回去吧。以后有时间，咱们好好聚一聚。”

姜妩答了声是，文雅的退出书房，关上书房的门之后，她就提起裙子大步走起来。时下讲究风流仪态，无论男子女子皆是衣袂飘飘，玉饰琳琅，走起路来宛如仙子。

姜妩：麻烦。

她关上门后，姜凌风道：“伯父，妹妹言辞尖锐，也是很有主见的人。”

姜清吉眯眼，目光透过茶杯上的水雾：“她这么有主见，怎会同意你的想法？”

姜凌风企图循循善诱：“刚才她对当前的朝局分析清楚，大是大非尽在掌握，怎么会不知道，世家不会坐以待毙，哪家的女儿嫁入后宫，谁就是...”

他言尽于此，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清吉好像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能听出她有入主后宫之能，你就听不出她在黄旭一事中对燕铮的回护吗？你也算是半个阿妩的长辈，我也可以告诉你，要是没有温扬之乱，我与燕昌久，早就是儿女亲家了。”

他的神色认真，看着姜凌风道：“现在你也看到了，朝廷也不能拿燕铮怎么样，而阿妩与他青梅竹马，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要按照你说的来，不仅阿妩不幸福，难道其他世家，今上，便会坐以待毙，由着你的心意来吗？”

姜凌风还是一副笑面，闻声点头。但姜清吉知道他性子固执，断然不会轻易改变想法。从前他与姜妩不相识，今日一见实在大出意料，简直是意外之喜。见姜清吉这条路走不通，姜妩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应该还会想办法去姜妩那里说些什么。

他又道：“凌风，家族富贵已极，若不是不得已，还是要以孩子们的幸福为要，这才是发家之本。你不要再想什么主意，知道了吗！”

姜凌风看他面色肃然，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荆州襄阳——

月色如水，燕铮独自站在房前空地上，任凭月华倾泻在肩头。

押送刘氏皇族回京之后，姜妩就没再回来，秦浩倒是原路返回。原乔几人也不经意的问过几次，燕铮只说家中有事，留洛黎在京中处理，渐渐的荆州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大家也都不再问了。

他想，姜妩此刻在家中做什么呢？是否与他共沐一方月光？平定豫州时姜妩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些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要是姜妩还在荆州，此刻会做什么？要么与他谈天，或者舞剑，静静的都是好时光。

他竟然这般多愁善感，燕铮自嘲的笑了笑，低声不知说给谁听：“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