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弦之这一晕,晕得毫不预兆不说,还晕了好些日子。一晕不醒后,生生坐实了他曾经缠绵病榻、昏迷不醒的那个谎言。
所以说呀,人呢,千万不要说谎,否则不知道哪天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这王府的主人忽然就倒了,立马吓得一众人手足无措,惊呼着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喊什么的都有。好在里面还有一个能主事的,总算没让赵弦之就这么一直躺在地上,被一直围着喊:主子,醒醒……
莫北当机立断,立马亲自去宫里请了太医,还一连请了好几个。他背了一个最靠谱的先行离开,后面还小跑跟着好几个,跑着的那些人一个个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不快不行呀,若是延误了摄政王的救治时机,他们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今日。
然而,赶到了也不顶用。
这些太医中,不管年长的,还是年少的,有胡子的至少会摸着胡子,装作深思熟虑一番,才斟酌着语句,开口说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遇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没胡子的便直接摇摇头,很是直截了当,说摄政王脉象正常,可若要追问为何脉象正常,却依旧昏迷不醒,对方也只是支支吾吾,推说自己才疏学浅,便说不出点别的了。
一干人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莫西都想把他们轰回老家去,堂堂太医,怎的什么也不会?
好在,莫北此人确实靠谱。他在请太医的同时也派了人去请神医,不过神医此时正在城外山中挖草药,深山密林,弯弯绕绕,找人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来得自然没有太医快。
这厢,莫西正将那群没用的太医赶回太医院时,神医便赶到了。
神医名唤季笳,平日喜欢四处云游,不定居,兴起时便会在一处住上些日子,不挑住处。摆了个十足的神医架子,时常看自己喜好救人,看对了眼,分文不取;看不惯的人,做什么都没用,说不救就是不救。有时救人一次,千金还不够,恨不得让人散尽家财,可有时却又会义诊,喜怒无常的很。
大约,所谓的神医,都是如此,脾气怪异。
但,别以为季笳被称作神医,定以为是个老者,那便错了。他年纪却是不大,约莫三十五,生的还很是魁梧,长相也与寻常中原人并不一样,所以没见过他的人,还真的认不出来他便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是个贩夫走卒,以体力活为生。
赵弦之与季笳认识,说来也是一段奇缘。他们俩相识于军营,季笳某日又兴起,竟跑去参了军,却不是随军的军医,而是同寻常参军之人一般,成了个大头新兵,恰好编在当时从基层慢慢做起的赵弦之的手下。
然后,两人一起上了战场。这季笳,虽医术高明,可这打仗的功夫却并不算到家,纵使他再厉害,可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免不了被伤到。有一次,危机关头差点被人砍了脑袋,所幸被赵弦之救了,总算没因他这一时兴起,丢掉了小命。自此,他俩渐渐熟识,相谈甚欢,虽有些年龄差距,却依然成了至交好友。
此后,季笳离开军营,他们俩也没有失去联系,反而感情越发亲厚。等赵弦之长居京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去一次京城,或者去到离京城较近的地方,那时他也总会写信告知对方。
或是直接住在摄政王府专门给他留的园子里,又或者只是住在城外的茅草屋里。
这次,他便是住在城外,打算留上些日子,摆上两日义诊便离开,结果却碰到了此事。
赵弦之晕倒之后倒也没出什么别的事,只是一直昏迷不醒。赶到的季笳替他诊了脉,同那几个太医一样的结果,脉象平稳,未有大碍。
可若是无碍的话,为何会昏迷不醒呢?
季笳又诊了一番,总算是发现了一丝细微之处。这脉象,平稳之中,带着一点波动,若不是他此前遇到过此种脉象,还真的会忽视,以为是正常现象。
是所谓的余毒未清,引发的昏迷。
可又为何会余毒未清?难道说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赵弦之曾中过毒,此毒还霸道到无药可解?然而再难解,凭赵弦之如今的身份,何愁找不到解药。再说了,若真的是棘手到无计可施,写封书信告知于他,他自会赶来京城替他研制解药。
何愁要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当着众人的面晕倒。
可他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也未听到赵弦之同他谈及此事,别说是让他解毒了,连中过毒都没和他说,只说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还定下约定,等他下次来京城,介绍一个人给他认识。然后,那日,两人便在湖边喝了一夜的酒。
季笳是百思不得其解,见莫北听到“中毒”二字,也是一脸疑惑时,抓住时机逮住了想要溜走的莫西,拷问了一番,这才知晓赵弦之曾和莫西两人去往湘城,途中被人追杀时中了毒。
一听莫西说赵弦之只带了他一个人时,季笳生气地道:“真是胡闹!”怎么能只带一个人,他难道不知道,这朝堂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吗。
被斥责的莫西很是委屈:这又不是我决定的,为什么要对着我凶呢。
季笳说完之后,又是问,之后呢。
莫西摇摇头,说当时他们两人失散,分别了两个月,再遇到后,主子身上的毒便已经解了。此后,便再未提及这事。
听完莫西的话,季笳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到底解没解毒,自己心里都不清楚的嘛?这回了京也不知晓找个大夫看一看,就这么放任不管。再不济,见面时,让他把个脉也行。
这么多方法,是什么也没干。这人还真是长进了!
季笳看了一眼晕得很是安详的赵弦之,着实是搞不懂对方是个什么想法。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是真的找人解了毒,不过医术有限,这才余毒未清,亦或是根本没有解毒,这毒一直隐藏于身体中,随着时间的发展变异,逐渐伪造出余毒未清的假相。
赵弦之,不会是连毒都没有找人解过?仅是因为没了症状,便以为彻底解了毒吧?这样便太可怕了。他还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应该只是简单的余毒未清。
可无论是哪一种,赵弦之心里都应该有数,理应再找人看一看。这是有多忙?连找个大夫的时间都没有。
季笳还真想好好问一问他这好友,可他再想质问,也得等人醒了再说,他叹了口气。真不想管赵弦之了,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去吧。
昏迷中的赵弦之:我还真忙到忘记自己曾经中过毒这回事了。
莫西见季笳神色不对,以为主子情况很严重,连忙开口:“季神医,主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醒?为何会问我中毒之事?”
季笳哼了一声,“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余毒未清,这才昏迷了。”
“余毒?那该如何解?总得开些药,把这剩下的毒给清了吧。”莫西又问。
“现在解不了,他脉象太过平稳,我能看出余毒未清已是不易,若还想查出他所中的具体之毒,怕是难于上青天。为了安全,我不能随意开药,得等人醒了之后,我才能替他解毒。”
好在季笳慎重,未胡乱开药,等赵弦之醒了之后,他才看出他的身上竟混了两种毒,其中一种便是莫西知晓的追杀之人所下的,而另一种……这是后话了。
季笳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两袖一挥,走了。他打算去翻一翻师傅留下的书,希望能找到点方法,让人早点醒过来。
莫西忙跟了出去,在后面喊着:“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能让主子一直这么躺着吧?”
季笳回了句:“拿棵老参给他吊着,死不了。”其实不用参也没事,这不担心他不给莫西找点事做一做,他会胡思乱想。刚好这参呢,也能给赵弦之补充点营养,他这脸色看着并不好。这是日日熬着不肯睡吧,否则脸色怎会如此之差。
为何觉得自己年纪轻轻,便已经操起了老父亲的心,季笳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