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明涯收到下面传来的消息时,他正在小厨房时给柳晞做吃的,手上沾满了面粉。
这几日,她总嚷嚷着想吃他做的菜,说好久没有吃到了,有些想念。
不仅自己馋的很,还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安安说,她爸做的菜可好吃了,说的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搞得懵懵懂懂的安安也同她娘一般,念叨着:“想吃爸爸做的菜。”
活像个学舌鸟。
赵明涯捏着面团,打算先给安安做点可爱的小点心,一想到这,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但看着手下那乌漆漆的脑袋,马上收敛了笑容。
算了,正事要紧。
于是,赵明涯擦干净了手,接过了手下递给他的情报——关于那日柳晞在布庄到底遇见了谁,那时又发生了什么,这上面都会有。
本以为会是薄薄的一张纸,却不料是厚厚的一叠,赵明涯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多?”
这是查了他家娘子祖宗十八代吗?
下属连忙回答:“那日王妃遇到的是湘城首富林耀的夫人和他的二女儿,但其间提及了林语思,与六年前王爷曾查过的那人有关,我便一同查了。”
既简明扼要地告知了王爷要他查的东西,也阐明了为什么情报会这么多。
林语思?是了。赵明涯心想。
他曾怀疑过柳晞和林语思是同一个人,但那日他问柳晞,她却不愿说。
而她在布庄受了委屈,回来说的也只是遇到了往日的仇人,并没有告诉他遇见的是谁。
若柳晞真的与林语思有关,这林耀的夫人和二女儿是她的仇人,便也说的通了。
所谓的一家人。
赵明涯点了点头,便让属下下去了。
自己独自一人便就在小厨房里看了起来那些情报。
明明如此不搭的场景,却被他演绎的仿佛是站在葱郁的竹林中欣赏美景般,超脱于外。
他一点一点看着那些收到的信息,上面不仅写了那日柳晞遇见了谁,还记录了那天她们之间说的话。
对于林夫人说的“林语思”一事,柳晞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因着这个原因,后面附带了好几页的纸都在叙说着林语思的生平过往,其中不少是他已经知晓的,毕竟他曾在六年前就调查过这个人。
但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比如林语思六年前之所以性情大变就是因为生了一场重病,而导致这场重病的罪魁祸首正是孙翼——当初将柳晞关入大牢并且打算对她用刑的那个人,这也就是当初他们两个人之间结仇的原因。
却因着她害死了对方身怀六甲的孩子,心怀愧疚,就算是被用刑也不打算追究孙翼。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纠葛。
而于她来说,一场大病,宛若新生,再不似以往,便也换了个姓名,作他人,再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你问赵明涯如何看待她?毕竟她害死了无辜的人。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对此,赵明涯也只是笑笑,那又能怎样呢?在他手上的人命还少吗?而且,自始至终,他所喜欢的那个人只是柳晞,而不是所谓的林语思。
他知道,他认识的那个柳晞,永远不会害人,而是会一直秉持着那颗善良之心。
与其说柳晞曾是林语思,于他而言,不如说是完全分离的两个人。
而被她记忆遗忘的林语思也会就那么消失。
死过一次,便就那么忘了吧,别让自己一直活在回忆里。
不得不说,赵明涯这般想法,竟是误打误撞撞猜到了事实。
再比如,六年前的那场刺杀,那场让怀孕的柳晞护着肚子疲于奔命的追杀,便是来自于那个坊间传言一直对待林语思如同对待亲生女儿的林二夫人之手,也正是那场追杀,害的柳晞差点一尸两命,也害的他和她的妻子、女儿整整失散了五年。
所以,林二夫人不仅是她的仇人,更是他的仇人。
柳晞并不知道六年前追杀她的人是林二夫人派的,因着没有证据,仅是猜测,所以没做什么,而他既然查到了,那就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六年过去了,这人也不想放过他的娘子,连买个布匹,都想找茬。
也是该好好查一查这个人了——那些阴暗的、藏在角落里的东西都该全部翻出来,再无翻身的可能。
赵明涯沉默地将手里的纸张全部丢进了滚着汤的火炉之中,直至变为灰烬,再也寻不到丝毫踪迹。
这些事,若是柳晞不愿意提起,他也只会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然后,赵明涯便唤了人进来。
“王爷有何吩咐?”下属道。
“去查一个人,林耀的现任夫人,把她所有瞒着的事都给我扒出来。”赵明涯沉着脸道。
“是。”那人领了命,便退了出去。
只是可惜,现在的林二夫人还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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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集市的一侧,一个人正在售卖丫环和奴才,就像这市场上卖各种商品的旁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人如同物件般,待价而沽。
林二夫人也来到了此处,府里正需要买几个丫环,本来此事交给管事的嬷嬷去办就好,但一来她闲的无事,二来她则想买个心腹。
心腹,总得自己挑的才喜欢。
他们来京城前留了几个仆人在老宅里,没有带走。管着那些不愿意来京城的以及老弱病残走不动的,她必须也得留下自己的人守在林府,否则主子不在,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闹翻了天。
身边少了人,总有些不称心,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林二夫人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着实不太满意,一个个脏的要死不说,个个低着头,精气神也差。
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亲自出来采买仆役。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就好了,干嘛要自找罪受。
但,后悔也没用,来都来了,至少也得带个满意的回去。
人牙子正激动地介绍着手里的人,如同推销商品一样,用着各种词汇夸奖,就期待着今天能多卖几个,好留些钱去卖酒。
不是说着这个小姑娘自小听话,便说着那个男人体格强壮,能干不少活……
围着的人都很给他面子,时不时应和着。
打听多少钱的倒是不少,可惜真的买下的倒是不多。
林二夫人听着那人牙子的话,提不起一点兴致,这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买回去了根本不是同他说的一样,那岂不是亏了。
忽然,人群里冒出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她指着一众被卖的人中的一个问道:“那这人呢?怎么的,你这还有这么大的年纪的,你倒是说说她好在哪里?”说罢,还嗤笑了一声。
还有人附和着:“是呀,说一说!”
人牙子当即心下有些不悦,嫌弃那妇人不愧是个长舌妇,多嘴的很。这人,可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出手啊。
不过,他是白得的,就算是卖个便宜的价钱,也不会亏。
怎么算,都不是个赔本买卖,于是,他笑道:“这个问题问的好,我跟你们说哦,这老仆,可是大有来历。”竟还卖了个关子。
“说呀,啥来历?”“我倒要听一听,你卖的是什么关子!”“还有什么来历,不过是装模作样。”一堆人,七嘴八舌。
人牙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可要听好了哦,这老仆可是出自摄政王府!”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才将话接了下去:“还是个府里的老人,这就是她的特别之处。”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过了一会,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大家开始讨论这人。
人牙子正洋洋得意,却不料不长眼的又冒了出来:“有什么特别的,说不定就是被赶出来的!”
一听到这话,人牙子立马反驳,“你胡说!”
围观人群中又一人嘀咕道:“可不是嘛,那摄政王虽说有些阴晴不定,但待遇可好了,怎么会愿意离开,一定是被赶出来的。”那人声音不算轻,只是说到“摄政王”三字,特意降低了声音,生怕被旁人听到,惹了麻烦。
尽管她声音很小,但身旁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来。
于是,又闹了起来,说来说去,无外乎那几句:“对!一定是被赶出来的!”、“别扯了,又不是不知道你惯爱夸大”、“一个被赶出来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见场面越发不受控制,人牙子摸了摸脸上的冷汗,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谈她了,我们看看别的。”
忽略了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仆,夸起了别的人。
好不容易恢复了之前的场面,众人竟如同说好一般不再谈论那个出自摄政王府的老仆。
大约是生怕触了某人的眉头。
此后,竟没一人再问及那个人。
正当人牙子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当中却忽然传来了一位妇人的声音:“我想问一问,这人多少钱?”
指的还正是那个曾在话题中心的人——出自“摄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