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怀中埋着的小脑袋摇了摇。

“不是。”

玄歌说着。

“我怕你不要我了。”

她声音低低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瞎讲。”

伸手在她的后腰处轻轻拍了一下，凌轩佯怒。

“冥主大人……”

软软地叫着他，像是要从这个无比熟悉的称呼中获取一些安全感一般。

一遍一遍，她不断念着。

冥主大人，冥主大人……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凌轩只得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发。

口中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

玄歌，玄歌……

夜渐深，房间之中，低低的冥主大人后边跟着一句低低的玄歌。

像是两个互相取暖的人，抱住了此生唯一的发热源。

没有多余的言语，却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唯美动人。

如果不是在她的房间之外的话。

栗麟晰这样想着。

原本是想睡觉的，可是外边的俩人压低了声音说了大半夜话。

这也就算了。

谁知道到了后半夜，两个人你一句玄歌我一句冥主大人的，就跟对歌似的念了将近一晚上。

躺在屋里被吵得头疼的栗麟晰在心里又骂了自己那个一起来鸩国的馊主意一遍。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栗麟晰这次是真的懂了。

就算她不懂，一早起来脸上那俩大黑眼圈，也在警告她必须得懂。

“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临近中午的时候，陌归出现在他们房间的外边。

脸上依旧是一副僵硬面孔，搭配着与他面容完全不搭的温柔声音。

“还好。”

凌轩答道：“多谢陌督学关心。”

“无妨。”

陌归站在门外，似乎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你之前说家中走失的弟弟，可有姓名年纪？”

仿佛觉得自己问得太多，陌归在之后补了句。

“各个少学之间均有联络，兴许我可以帮你在少学之间查找一下。”

“这真的可以吗？”

有些意外地看着陌归，凌轩问道。

“没什么的，往日有谁家丢了孩子，少学之间也会帮忙找上一找。”

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陌归问道。

“怎么？北国的少学，不帮忙找孩子吗？”

“北国的少学，只教有户籍的孩子读书，不会帮忙找孩子。”

这一点凌轩倒是没有骗陌归。

他曾去过北国平乱，所以有关北国的基础建设之类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那若是北国丢了孩子，父母要去哪里找呢？”

陌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并不明白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压低声音，但是凌轩明白演戏要演全套这个道理。

“北国建有福利社。”

凌轩答道：“如果有发现走失的小朋友，福利社的老师会把他们接去福利社居住。”

“原来如此。”

陌归一手摸着下巴，又问：“所以北国走失的孩子和有户籍的孩子，是不会在一起读书的，对吗？”

他看着凌轩的表情有一丝同情，同情之中还隐隐泛着几分悲伤的情绪。

这让凌轩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他仍是假装没有注意到陌归变化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啊，没有户籍的小朋友都是在福利社里边学习的。”

面上带着一副天真的样子，凌轩继续道。

“在找到爸爸妈妈之前，福利社的小朋友呀，是不可以进入少学学习的。”

相比较鸢国和鸩国，北国的贫富差距和歧视更为眼中。

虽然这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北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本身就是资源匮乏的寒地。

在这片大陆之上，不仅比不过资源大国鸢国，甚至连资源一度缺乏的鸩国都比不过。

早先也有北国的君主想要以入侵他国去为本国争取资源。

可是北国人民出生于极寒之地，对温度的变化极为敏感。

当外界的温度升高降低时，他们的体温有着极为明显且夸张的变化。

姑且不说只是坐着就会因为天气炎热而汗流浃背的鸩国。

就算是鸢国与北国的交界处，又或者是鸢国昼夜温差最大的北域，日常的气温变化与北域相比也有着至少十度的差额。

所以入侵他国对于北国来说，即使不讨论武器，也是可行性极低的。

“你们的父母就这么放心让你们三个来找弟弟，他们不担心吗？”

陌归眼神疑惑地看着凌轩。

凌轩看起来也就十岁刚出头，正是最容易出事的年纪。

不管怎么说，让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带着两个妹妹千里迢迢来到鸩国找弟弟……

未免太过分。

“我们爹妈早就去了。”

凌轩答得毫不犹豫。

真不愧是冥主大人，就是敢说！

听到凌轩这完全不带丝毫犹豫的回答，坐在卧室中的栗麟晰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问题若是换成她来回答，不管怎么样她也是绝不敢说栗燚和楚琰已经死了这种话的。

哪怕她是麒麟族！

这么一想，栗麟晰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族真的是地位好低……

“那你们……”

听凌轩这样讲，陌归的神色有些松动。

看着他的凌轩并没有忽略陌归眼神中瞬间闪过的算计。

他在算计什么？

凌轩心下并不太清楚，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陌归问了他这么多有关北国孩童的事情，这算计一定也是与那有关。

看着凌轩，陌归继续问道：“待你们找到弟弟，可有想好去处？”

“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极为诚实地回答着陌归，凌轩忽略了他眼中的惊讶。

“不曾想过？”

挑了挑眉，陌归心下有些意外。

“对，不曾想过。”

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凌轩有些悲戚戚道。

“您也看到了，我们兄妹三人一路能来到这里就已经是很不容易。”

像是在回忆一路的苦难，凌轩还抽了抽鼻子。

“现今身上的盘缠也没多少了。至于找弟弟……”

敛了敛眸，凌轩抽鼻子的声音更大了。

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快要哭出来的腔调。

“我们也只是听到消息说前些年，北国内乱的时候，有逃难到鸩国的小孩。”

“爹娘走后，我就想着，呆在北国，这弟弟大概率是再也见不到了。可如果我们来鸩国，说不定有缘还能再碰到他。”

他的眼里闪着光，仿佛自己真的有一个走丢了的弟弟。

“可问题是，弟弟丢了好些年了，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弟弟长什么样。他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呢？如果他不记得我们了，我们要怎么办？”

他求救般地看着陌归。

“又或者……陌督学，万一我们弟弟在这边有了爹娘……”

抽了抽鼻子，凌轩的眼里蓄了几滴泪。

“我们也不可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弟弟，就强行将他带走，您说对不对？”

凌轩懂事隐忍的样子，让陌归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辛苦你了。”

他说道。

眼中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心疼。

就连在里边儿偷看的栗麟晰都因为陌归的表情而震惊了。

那般杀伐无度的赤岚，和面前这个温柔耐心地陌归。

到底哪一个，才是这具躯体真正的主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这个杀手的真面目？

凌轩有些看不明白，不但他看不明白，坐在屋内听墙角的两个人也不明白。

不仅如此，更难以明白的事情是：

一个暗卫、杀手，为什么可以同时是一个少学的督学？

暗卫和杀手这样的工作，并不需要太多文学基础，甚至无需写一手好字。

只要识字，会写，语句能表达通顺，他们就能达成最低的语言要求了。

可督学在文学素养上，要求却是极高的。

别的不说，一手好字可以说是基础。

此外，优秀的语言组织能力，上佳的文笔基础，这都是督学必须具备的。

可以说暗卫、杀手和督学是完全南辕北辙的职业。

偏偏赤岚就这样把这风牛马不相及的职业结合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在他被称为赤岚的时候，他杀伐果断，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爆裂。

而他被称为陌归的时候，却又温柔耐心，细致入微。

“若今后你们有意愿……”

陌归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如何继续下边的话。

“有意愿留在鸩国的话，可愿意跟着我学习？”

“学习？”

凌轩佯装无知，一副懵懂的样子看着陌归。

“是，若你愿意，可在此处学文习武，保卫鸩国。”

“可我是北国人！”

听陌归这样说，凌轩突然拔高了声音，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一个北国人，保护鸩国，那我不是卖国贼吗！”

“怎么会。”

陌归说道：“你若是留在鸩国，你那两个妹妹也可以一同学文习武。”

“甚至，若是她们有天赋，亦可以学学琴棋书画。将来也能多一条生存的路。”

若是一般流落街头的孩子而言，陌归这话是极具吸引力的。

毕竟对于这样流落在外的孩子，最重要也是最需要的事情，就是能够想办法活着。

甚至不需要有什么好吃好喝，每天只要半块馒头两瓶冷水，他们就会很知足。

而陌归许诺的路，不但能教他们生活的本事让他们在这世界上活下来，更能够让他们活得更好。

“我……”

凌轩低着头，扭着自己手指。

面上是一副迷茫又有些焦虑的样子。

像极了一个突然被天上落下的大馅饼砸懵了的街头孩童。

“你先好好想想，若是拿不定主意，也可与你那两个妹妹商讨。”

见他纠结，陌归也并不催促。

“看看你的妹妹们，是否愿意留在鸩国。”

他坚信他给的条件足够好，所以并不怕凌轩不肯来。

“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轩，大妹妹叫李希，小妹妹叫李璇。”

瞎编了三个名字，凌轩应付道。

“那好，李轩。”

陌归伸手在凌轩的肩侧拍了拍：“我今日还有事，改日我们再聊。”

乖巧地点着头，凌轩做足了一个懂事孩子的模样。

“你要是想好了，决定留下来了，记得来找我。”

再次拍了拍凌轩的肩侧，陌归直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谢谢您。”

陌归背对着凌轩摆了摆手，走入了正午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