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占据的玄歌的身躯，原本只有双手是发黑的。

可是经过这么久的战斗之后，那黑色已经顺着手，蔓延到脖颈了。

看起来仿佛是中了什么剧毒的样子，昭示着知乐与玄歌的躯体逐渐更为契合的事实。

同时也逼迫着她们面对另一个现实

玄歌在那躯体之中的灵魂，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

“再不快些的话，她就要彻底融合到玄歌的身体里了啊！”

一手握拳狠狠砸在地上，有生以来栗麟晰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荒废了那些修炼的时间。

如果再强一点……

如果曾经再努力一点……

如果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执念……

抬头看着逐渐逼近的知乐，她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麟晰。”

见栗麟晰似有迎战之意，楚琰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来。”

之前的打斗中，栗麟晰明显是被知乐克制的。

这种克制并不只在属性上，而是全方面的压制。

能撑到现在，还能坚持着起身，在楚琰看来栗麟晰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但是若因此要她继续战下去，那便是冷血了。

她不会眼看着栗麟晰去送死，即使她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方才生生受了她一掌，现下恐怕心口还痛着吧。”

斜眼看了一眼楚琰，栗麟晰故作轻松道：“好歹我没有正面直接受伤，多撑一下不成问题的。”

即使身体已经似要散了一般，她还是面上假装着一副轻松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狐舞刀。

她是麒麟族，是负责守护庇佑人间的神族。

在此之前她已经抛弃了她的天命太久，如今，她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不论知乐有多强，不论她被打倒多少次，她都还是要努力站起来。

见自己拦不住她，楚琰咬了咬牙。

连她都已是勉力支撑，被全方位压制的栗麟晰又怎么可能如面上所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

可偏偏如栗麟晰所说，知乐那一掌打在她的心口，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痛。

若不是有着来自栗燚的守护，恐怕现下她的内脏早就碎成糊了！

只是不论如何，楚琰都必须承认，她确实没有再硬撑着上去缠斗的力气了。

而知乐显然已经注意到她们俩的颓势，脸上带着一抹极为轻蔑的笑，低垂着眼眸得意地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玄凰和麒麟公主有多厉害，现下看来，不过如此。”

她迈着步，走得极为轻松缓慢，地面上甚至没有留下她的足迹。

可那一步一步，却又像是走在楚琰和栗麟晰心上，一下一下，沉重到无以复加。

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们的脖子，缓慢地收紧。

一点一点剥夺掉她们仅存的空气。

“骄兵必败这句话，不知知乐鸟你可听过？”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怔愣过后，楚琰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心口，欣喜地转过了头。

青白雾气中，缓缓走近两个修长的身影。

身影尚还模糊，一道银白色光芒却是忽地破雾而出，旋转着劈向知乐鸟。

知乐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一时躲闪不及，被那光芒狠狠击中肩膀，打飞了出去。

“白龙！”

半跪在地，知乐伸手捂着自己方才被打伤的肩膀，嘴角隐隐落下了几丝血迹。

她的眼中有着滔天怒意涌出，却在看到凌轩的瞬间，被毫无掩饰的震惊所取代。

“青鹿……”

半张着嘴，知乐念着：“怎么可能……”

“见到我，很意外，是吗？”

抬眼瞟了一眼知乐，凌轩极为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声音虽不带什么感情，可站在他身边的栗燚仍是听出了那声音中的一丝哽咽。

抿着唇叹了一叹，他伸手在凌轩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在与凌轩对视后，转而朝着楚琰和栗麟晰走去。

只看表面也看得出她们两个伤得不轻，但到底多重，栗燚还需要探查一下才能知晓。

明白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意思，凌轩虽是微微点了头示了意，心中却是没什么把握的。

栗燚需要时间探查楚琰和栗麟晰的伤势，可他对如何暂时拖住知乐鸟的攻势毫无头绪。

即使心知自己应当与知乐交谈几句，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想到知乐此刻的模样，他又完全做不到平心静气地对话。

他心爱的小姑娘，他那么爱美那么怕痛的小姑娘，如今被知乐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仅仅是方才那迅速的一瞟，他的心就已经痛到令他难以呼吸。

她的脸溃烂的不成样子，脖颈往下已经全部变成了恐怖的黑色。

四肢消瘦干枯，看起来仿佛寒冬的枯树枝一般。

小姑娘那一头如水墨发，现今好似被人随意撤下，扔在一旁的玉米须一般。

半夏说玄歌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知乐仍旧没能完全占据这肉身。

说明**仍有着玄歌的意念，或许玄歌的灵魂仍在其中。

这样的认知令他心中更是煎熬异常。

“意外？”

缓缓站起身，知乐抬头凝视着凌轩的侧脸。

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侧面看上去，眼窝甚至都陷下去了不少。

肤色似乎也苍白了几分，看起来仅比他刚从弑凤之火中救出玄歌的时候好一点点。

“是有些意外。”

她轻声笑道：“我本以为第一个会对我出手的，该是你的。”

凌轩抿了抿唇。

“只是没想到，玄鸟在你心中已经重要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当然知道对于凌轩来说，玄歌是极为重要的。

若非如此，他当年又怎么会在明知三色火凤的陷阱，还只身闯入。

玄鸟百世修魄，就算是哪一世死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除了这第一百世。

融入玄歌的身体中，知乐鸟虽然看不到她的记忆，却是看得到一些仅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的。

这其中就包括玄歌为了复生所经历的轮回数量。

玄歌为了复生，轮回了近千世……

而这其中，绝大多数的轮回，甚至是极为短命的。

知乐不明白，不明白这近千世的轮回中，在她看来那么多不必要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玄鸟是这世间极为特殊的存在，即使不完全复生，即使是缺失的灵魂，仍旧有着存活下去的能力。

她不明白玄歌只需要修好一半的魂魄就足够在人间活过百年，到底是为何要修满这百世轮回，要修好她那散落在轮回之中的魂魄。

直到她终于契合、融合了玄歌的神之躯。

“青鹿，你就不想知道，玄鸟为何拼死也要修好她的魂魄复生吗？”

“我没兴趣。”

看也没看知乐一眼，凌轩语调低沉：“这是她的事。”

“她的事吗？”

低头想了想，知乐又咧嘴一笑：“虽说你不想听，但是……”

她抬起头，嘴角上扬，恶毒道：“我想说呀！”

话音刚落，一道青绿色的光箭忽然乍现，深深刺入了知乐面前的土地。

“我劝你好自为之，这是玄歌的秘密，你占了她的身子本就无耻，窥探她的秘密更是恶毒！”

看着面前几乎紧贴着自己足尖的光箭，知乐心下陡然一凉。

她一直盯着凌轩，可这光箭是何时射出，又是怎样射出的，她却是根本没有看到。

“不愧是冥主。”

叹了口气，知乐伸手拔出了嵌在土地之中的青绿色光箭。

光箭携着的力量刺得她掌心生疼，而此前被楚琰打穿的地方，更是因此再次血流汹涌。

“只是，若你知道了玄鸟这百世修魄的原因，是她千年前所遇到的一个少年，你可还会这般在意她的心思？”

少年？

听到这样的消息，凌轩的身体不禁僵了僵。

他早就知道玄歌如此努力有着特别的原因，只是此世的她并不记得这些。

所以他也不曾真的逼问她什么。

可是最初他将玄歌接去玄冥前，关于这件事，玄女是暗示过他的。

玄歌心中到底有着谁，他并不清楚。

玄女当初也只是问了他一句，这般努力地为玄歌筹谋，若是今后发现是为他人做嫁衣，是否会后悔。

那时候他逃避了这个问题。

他总想着，只要他好好待她，总有一日她会看到他，会将心放在他的身上吧……

如他所期望的，在他的努力之下，这一世的她终于看到了他，终于将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可却还不等他好好地体会那份他日思夜想的情意，她的身体就被知乐鸟夺走了……

“那又如何？”

心中如千刀万剐般疼痛，凌轩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痛苦的模样。

“不论她是为谁复生，”

他抬眸，目光凌厉，言语坚定：“此生她是为我而生。”

仿佛从未知晓她的处心积虑是为了别人。

仿佛从未在意她心有所属却并非自己。

玄鸟轮回修百魄，他多希望这百魄是为他而修，她是为他而来。

可若她心中早有别人，若她百世死劫破除之日，终会离开。

那只要她真的爱过他，他也无怨无悔。

哪怕今后，他那千万余年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她的陪伴也没关系。

至少，她是爱过他的。

至少，他曾拥有过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