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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行见詹沛携王女归来,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地,喜得几乎流下泪来。因郑楹身背不少秘密,周知行便在自己府上摆酒,秘密为二人接风洗尘。

周知行见两人一道回来,正对得上那些传言,几次欲相问,看郑楹消瘦疲倦,最终也没忍心开口。毕竟,真相如何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传言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把郑氏姐弟交到那黑心肠的皇帝手里去。

郑楹走后,周知行才向詹沛问起。詹沛将实情告知上司,周知行听了,对郑楹的自作主张大为不满,又将圣旨拿给詹沛。

詹沛看完圣旨很是吃惊,他想到过皇帝会往郑楹头上怀疑,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动作。

“不能把二娘给他们!”詹沛看完圣旨,把结论说得斩钉截铁。

“还用你交代?”

詹沛尴尬一笑——自己一着急竟忘了顶头上司也早知皇帝的真面。

周知行走去关了窗户,低声说道:“且不提咱们有保护遗孤之责,就算为了咱们自己也不能把二娘给他们——二娘一去,他们想要什么证词会不得?到时候只说是二娘亲口说的,让咱们坐实滥杀命官、目无王法、张狂犯上之罪,这帽子一戴,他再想对咱们做点什么就不愁师出无名了。”

詹沛点点头,认同道:“如您所言,咱们若把人交上去,他们可得‘供词’,若不交上去他们可继续指咱们藏匿挟持遗孤——这旨意意在针对在背后护持之人。”

“也就是咱们。”

“正是。”詹沛附和着,双手把圣旨递回上司手中。

周知行拎着圣旨走向烛台,用火苗将丝绢点燃,火光映亮了他满是沧桑的脸,詹沛便得以将上司一脸的不屑看得一清二楚。他原本还拿不准上司有无反抗之心,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而且,十年来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的上司似乎并没有因之前囚犯的事减少对自己的信任,对此,詹沛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激。

周知行当晚敷衍了事地上书天子,奏折中写自己派大批人手搜寻,迄今为止仍一无所获,伏请宽限数月,一旦寻得定即刻护送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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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楹回到却尘庵,一下马车便往三人同住的屋舍飞奔,进门就看见弟弟阿樟还在扒拉晚饭,郁娘则在一旁的灯下做着针线。

郑樟一看见姐姐,哇得一声就哭了,搁下碗筷跑来问姐姐为何不见了许久。郑楹抱着弟弟哭作一团,暗暗发誓再不离开弟弟。郁娘怀着怨气,没搭理郑楹,继续忙手里的活计,只是偶尔拭泪。

夜里,郑楹哄弟弟睡下后,便去找郁娘陪不是。郁娘装了会儿怒,不久便展露笑颜:“我原以为你再怎么想杀冯旻,也就心里想想,没想到你真有这么大的主意。”

“郁姨,你怎知我是去杀冯旻了?”郑楹问道。

“你若不是去涉险,怎么可能连阿樟也不管,自己一人跑了?还走得偷偷摸摸的,还有你平时一提起冯旻就疯疯癫癫的样子,我一看信就猜到了。”

郑楹于是把泠州的经历告诉给了郁娘,郁娘听了更觉得詹沛是个可靠之人,扬眉笑道:“在这尼姑庵藏着总不是长久之计,我觉得……詹济之挺不错的,你说呢?”

“啊?我……”郑楹羞红了脸,低下头继续帮郁娘做针线。

“我猜猜,这事你有心却又说不出口,要不……我去替你说?”

“别!”郑楹急忙打断,“你别忘了,我们俩可都在居着丧呢,这时候哪好谈什么嫁娶之事啊。”郑楹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头埋得更低,拼命想掩盖住脸上的通红一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詹沛的情谊不知何时已变了滋味。

“哟,我都还没敢言明是‘嫁娶之事’呢,你倒先直说了,行了,我更知道你的心思了。我知道你们都在服孝,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自然是等丧期服满了再行你的‘娶嫁之事’,到那时我就轻松咯。”

郑楹听郁娘打趣自己,有口难辩,羞恼地嗔了句“讨人嫌”就出屋外洗漱去了。

夜里,郑楹躺在床上,照旧先追忆母亲,忽又想起郁娘的提议,想着想着,竟回忆起那个最应该被忘记的晚上,这一旦想起,思绪就如脱缰的野马,心中一遍遍清晰地重现出那晚在客店中发生的一切。她曾一度因此而鄙夷詹沛的不孝,如今自己竟因此思春了,而且与詹沛相比,她岂止是热孝在身,更背负着灭门之仇,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思春了。

这晚,郑楹在入睡之际,眼前终于没有再浮现出母亲的血色身躯,恍惚中只觉是在詹沛有力的臂弯中安然入眠。自劫难发生之日起,她从未有一夜睡得这般香甜过。

次日经过观音殿时,郑楹虽不怎么信佛,看到观音宝相庄严还是不由上前跪下,祈祷母亲往生极乐,忽然间思绪又不受控地想起那天的事。肃穆神像当前,郑楹再不能原谅自己,抬手就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之后继续默颂祝祷,可没多久又想到风花雪月上,接着扬手又是一耳光抽在脸上。

两个路过的小尼姑看到了这一幕。

“这位施主莫不是个疯子吧?”一个小尼姑惊道。

“谁知道呢,先是哭着求师太收留,师太好心收留了她,没几天又跑了,连弟弟也不要了,一连消失许多天,再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也不知在外经历了什么。”?另一个道。

“唉,所以说啊,出家也有出家的好,没有外面那么多人事,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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