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张庆之揉着眼睛问毛羽道:“羽哥,昨日我隐约听到你吹奏白玉箫,十分动听,你是何时学会的?”
毛羽翻身起床,十分高兴地说道:“不是我吹的,昨日我遇到一个姑娘,她是个高人,吹的箫声那叫一个动人,让我忽而悲伤流泪,忽而热血高歌。”
“哦,真的这么厉害?”张庆之道。
毛羽见张庆之不信,连忙道:“当然,她答应今天开始教我吹箫,你要是不相信,就和我一起去见见她。”
“我可没时间,我要和小董伽罗去城外施粥,恐怕要去个七天。”
“这样啊,那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毛羽说道。
两人梳洗完毕,做了早课,吃了早餐,张庆之便和小董伽罗出门去了。
鲁通及几个老和尚都各有要事,需外出几天,就留毛羽和几个沙弥在寺中照看。
而毛羽则心不在焉的练着功,时不时四下打量搜索一番。
夕阳西下,整整一个白天,毛羽都没有见到文殊儿到来。
毛羽懒精无神地坐在后院石桌旁,手里把玩着白玉箫,心中暗想:“难道自己愚笨,文殊儿反悔不愿来教自己了?”
正在毛羽患得患失之际,文殊儿那悦耳的声音响起:“毛羽哥哥,你怎么垂头丧气的呢?”
毛羽大喜,回头望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我答应你今天会来教你吹箫的。”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昨天来得匆忙,没带我的箫,我今天一大早便回家取箫去了。”文殊儿说着,拿出腰间挂着的箫摇了摇。
“你家在什么地方啊?”
“羊苴咩城。”
“一个往返近四十里地,我也没见你骑马,你难道是走来的?”毛羽看了看庙门外,惊讶地说道。
文殊儿点了点头:“习惯了,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就喜欢四处走走。”她有些踌躇地说道:“本来早就应该来了,只是寺里白天人多,我怕惊扰到别人。”
毛羽皱着眉头道:“文殊儿,你为何这般想啊。”
文殊儿眼中起了雾,将面巾摘下,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这怪样子,难道不吓人吗,从小到大,我不知被多少人叫作‘丑怪’,不知有多少人受到惊吓而嘲笑我。”
毛羽愣了一下,说道:“我看你我都一样啊,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哪有什么丑怪之说,怎地有那么多盲人吗,看谁都丑陋。”
文殊儿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毛羽下意识地拍了拍文殊儿,突然想起前几天董伽罗说的一句话,他脱口而出:“人心恶,则看世间满是鬼怪;人心善,则见人间遍地花开。”
文殊儿眼睛挂着泪看向毛羽说道:“毛羽哥哥,你是除我父母兄长和师傅师弟外,唯一一个不当我是妖怪的人。”
毛羽嘿嘿傻笑起来,“文殊儿,你住那么远,还要跑来无为寺教我吹箫,甚是辛苦,我实在不好意思啊。”
“我已和家里说了,可在这无为寺中住上一段时间。”文殊儿道。
“真的,那太好了。”毛羽欢喜道。
知道文殊儿要住在无为寺,毛羽倒不急着向她学习箫技,而是和她聊起天来。
毛羽向文殊儿讲起自己的身世,当知道毛羽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时,她流着泪说:“本以为我就是那全天下最苦命的人,但和毛羽哥哥比起来,我却是活在了蜜罐子里,虽然我从小受尽他人冷眼嘲笑,但我衣食无忧,还有疼爱我的父母兄长,而我却是自哀自弃,差点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从今往后我也要学着毛羽哥哥,乐观面对生活。”
毛羽呵呵一笑:“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惨,我也有好兄弟庆之啊,还有义父和两个师伯啊。”
毛羽给文殊儿讲了很多以前抓鸡撵狗的趣事,逗得文殊儿嘻嘻直笑,文殊儿给毛羽说了许多典故传说,也让毛羽对她的博学多才深感佩服。
两人这一聊就到了月上枝头。
很少有人陪文殊儿像这样聊天,她无比的快活,对毛羽说道:“夜了,我为毛羽哥哥吹上一曲,便要去歇息了。”
文殊儿拿出她那支箫,这箫通体火红,是由大理皇家工匠用火梧桐所制,虽不及毛羽那只白玉箫,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箫。
文殊儿吹了一曲《高山流水,时而巍巍洋洋,气势磅礴,时而虚无缥缈,如梦似幻。
毛羽听得是如痴如醉,一会儿仿佛置身泰山之巅,心潮澎湃,一会儿又仿佛来到北冥之海,意境幽远,他完全被文殊儿这神乎其神的箫技所折服。
但奇怪的是,虽然箫声绝妙,深入人心,但却不像前一晚,用白玉箫吹奏时那样扰人心神,让人控制不住的情绪波动。
吹奏完毕,文殊儿轻轻说道:“羽哥哥,从明天开始,每天傍晚我在此教你吹箫,可好?”
毛羽连连点头道:“好,那就有劳文殊儿了。”
两人各自歇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毛羽做好早课,就帮着寺里留守的僧人向前来打水取药的百姓分发丹药杉枝,瘟毒愈演愈烈,来寺里的百姓众多,待分发完毕,人群散去,已是傍晚时分。
毛羽匆匆吃了点东西,便来到后院,远远便见到文殊儿坐在石桌边。
“寺里事多,我倒是来迟了。”毛羽在石凳子上坐下,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们都在忙,就我一个人无事可做,也真是个废人啊。”文殊儿幽幽说道。
毛羽道:“如果你感到无聊,也可以像我一样找些适合的事情做一做啊。”
“可是我。”文殊儿欲言又止。
“文殊儿,其实别人如何看你,那是别人的事,与你何干,你不应该因为些别人的事而让自己烦恼,只要你能打开自己的心扉,那你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毛羽劝解道。
“我会试着慢慢作出改变的。”文殊儿点了点头,拿出梧桐箫说道:“今天就不说那么多了,我先教你吹箫。”
毛羽高兴地拿出白玉箫跟着文殊儿学了起来。
往后数日,都是如此,毛羽白日在寺里做事,夜晚跟随文殊儿学箫。
七日后,毛羽已经能断断续续吹出些简单的调子。
“很好,羽哥哥,这基础的指法你已经学会了,只要多多练习便可,过些天我给你找些曲谱来,你照着练习就行了。”
毛羽满心欢喜地说道:“若不是文殊儿你用心教我,我猴年马月才能学会啊。”说着他又支支吾吾的吹了起来。
正在这时,张庆之的声音传来:“哎呀,羽哥,你好本事啊,竟真的会吹这箫了。”
和张庆之一起进来的小董伽罗,看到毛羽身边的文殊儿,奇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来了好多天了,都不见你与师傅。”文殊儿道。
张庆之目不斜视地看着文殊儿,微笑着说道:“你就是我羽哥说的高人吧。”边说他边拱了拱手,向文殊儿施了一礼。
文殊儿站起身来,悄悄打量着张庆之,知道这就是毛羽的弟弟,只见他也如毛羽一般,目中没有一丝恶意,这才放下心来,答道:“什么高人啊,我只是教羽哥哥吹箫罢了。”
一旁的小董伽罗,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要知道他这师姐平时十分自闭,连见人一面都困难,哪会像现在这样与人交谈,而且还没带用于遮挡面目的面巾。
“师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儿。”小董伽罗道。
“我在寺里很奇怪吗?”文殊儿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小董伽罗不知道如何问。
而文殊儿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羽哥哥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说我不该像以前那样。”
小董伽罗张着嘴看向毛羽。
毛羽嘿嘿一笑,没说什么。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毛羽问道。
“哎,这瘟毒越发严重,官府已禁止普通人随意进城,各地村寨之间百姓也不得随意走动,流民择地统一安置。”张庆之皱眉道:“我们在羊苴咩城外设置的粥铺,人满为患,粮食已经没了,只得回来取些粮食,过几天还要再去。”
“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毛羽道。
“那倒不用,那里有众多崇圣寺的师兄弟在照看,而且寺里也需要有人照看。”小董伽罗道:“师姐,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城了,安心住在寺里。”
“对的,文殊儿,你就好好住在寺里,免得被瘟毒波及。”毛羽道。
董伽罗瞪大眼睛道:“羽师兄,你叫我师姐什么?”
“文殊儿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毛羽奇怪道。
小董伽罗悄悄看了一眼文殊儿道:“文殊儿是我师姐的小名,你们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小名?”毛羽惊讶的看着文殊儿。
文殊儿红着脸道:“是我让羽哥哥叫的,我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为什么啊。”毛羽急道。
“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心中有所忌惮。”
小董伽罗笑道:“师姐,你多久没见世子殿下了。”
“兄长出使西夏之后就没见过。”
“难怪,那你知不知道,我这羽师兄和庆之师兄是同世子一起回来的,他们能与世子成为朋友,又怎会忌惮你皇家的身份。”小董伽罗道。
这下轮到文殊儿看着毛羽惊讶了,“你没告诉我呀。”
毛羽笑道:“你也没问啊。”
几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