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人神杂居,自玄帝颛顼灭共工部族,大荒一统,玄帝为保护庶民,下令神力高强者封为神官,居于神山,不得随意下界,神山虚无缥缈,凡人不可见。
留在下界的神裔也拥有灵力,血统纯净修炼勤勉者灵力高,寿命绵长,血统不纯者神力低微,至为庶民,寿命短暂,五十许人可称老叟,享子孙赡养。
唯有大荒东司幽之国不同。司幽之国是帝俊之后,帝俊登神山之后,司幽之国方才建立,建立之初立下誓言,为保神裔地位,国中男子不婚女子不嫁,勤修灵力,享悠长岁月。
阿瑶是司幽国女子,族内每天组织众人打坐修炼,实在是无聊至极,好在长老年老昏聩,并不管束众人,阿瑶趁长老打盹的时候溜下了山,准备去别处看看。阿瑶实际已经近百岁,但困在国中,她对大荒并没有什么了解,心性仍是一个小姑娘,举止跳脱,相由心生,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光景。好在日日勤修,灵力不弱,也不怕受人欺辱。
可她不知道,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这片世外桃源。
一日,阿瑶走到了一条大河边,看到了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她已经在林中露宿了好几日,吃的不是酸涩的果子就是自己烟熏的兽肉,看到村里的炊烟她脑子立刻浮现出一碗香甜的黄米饭,不禁咽了咽口水,快步向前走去。
河边有浆洗衣物的妇女,告诉阿瑶这条河叫做妫水,村后有一座姚山,这个村子叫做姚墟,村里人都姓姚。阿瑶心中一乐,说:“你们村叫姚墟,正好我就叫做阿瑶,看来是天帝让我走到了这里啊。”
妇人闻言,喜道:“真是有缘,可惜我不认字,不知姑娘的瑶是不是我们姚墟的姚呢!我们村里有户大家,据说是玄帝之后,略认得几个字,姑娘可以去问问。”
阿瑶正愁不知该怎么去村里蹭些吃喝,听妇人这么一说,正是个好借口,忙打听清楚那户人家所在,欢喜的去了。
走到村里,七转八转打听了好几人,终于走到了那户“大家”门口,阿瑶看着那茅草凌乱的屋顶,土片纷落的外墙,这居然也能叫大家?她正犹疑不定,不知是不是搞错了,门内传来叫骂声,女人声音尖细,男人声音粗哑,似乎在骂一个少年,却听不见少年的回应。阿瑶在司幽国,无父无母,人人相处和善持礼,不曾听过这声响,忍不住凑上前去,想从土墙的蛀洞中偷偷看一看这是怎样的光景。还没看清个所以然,木门轰然而开,一个少年阴沉着脸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阿瑶,忽然露出和善的笑来。阿瑶本来看到那张阴沉的脸心中一抖,以为少年看到了自己趴在他们家土墙上窥伺,心中理亏正准备逃走,略一晃神却是少年脸上和煦的笑,心中一定,怪自己刚才心虚看花了眼。
少年的声音像是山涧的风,温良合宜,与他褴褛的葛衣极不相称:“姑娘看着眼生,是远道而来的旅人吗?若不嫌弃家中粗陋便进来坐坐吧。”
阿瑶还在想怎么开口,少年就有邀请之意,心里欢喜不已,虽有些惧怕刚刚叫骂的二人,可为了香喷喷的黄米饭,心一横,道:“却之不恭。”
阿瑶心中惦记着黄米饭,却不知眼前的少年是她一生最不该见到的那个人。
阿瑶走进屋中,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席地而坐,心想刚刚应该是在训斥孩子吧,她在巫咸山下见过妇女教导孩子,言辞虽然严厉,本意还是为了孩子好的。少年微笑着告诉阿瑶:“这是舍弟阿象,我叫重华,家父家母在里间。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如不嫌弃,请在舍下用饭吧。”
司幽国并没有男女大防之说,况且阿瑶有灵力在身,看得出重华只是庶民,并没有觉得贸然在别人家用饭有什么不妥,最重要的是,香喷喷的黄米饭终于要出场了,阿瑶都顾不上措辞,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重华,重华眼中也有了笑意,拿来一碗米饭,一些绿叶汤。
待阿瑶吃饱喝足,正欲抬头致谢,却遇上了重华盈满笑意的眼睛,阿瑶终于不好意思起来,他家贫寒,这黄米饭怕是矜贵的很,自己大吃大嚼,却一点没想到主人家或有难处,心下歉疚,想要致歉。
“姚重华!灶上的饭去哪了!叫你修房你不去,吃饭到知道挑干的!”是刚刚尖利叫骂的女人,看来刚刚斥骂的也不是那个孩子。阿瑶忙走上前,对妇人行礼,告知是自己用了米饭。妇人看阿瑶身着麻衣,娟丽婷婷,想是贵人,立刻敛去脸上的鄙夷之色,道:“原来是有客来,小儿胡闹,竟没有让我知晓,怠慢了贵客,我这就去炙些肉来,姑娘稍坐。”
阿瑶见这家人都这么热情,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忙道:“不用了,是我鲁莽,没有见过主人就擅自坐下来,听夫人说家里的屋顶需要修缮,我无端吃了你家的饭,该干些活。”
妇人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怎敢让你劳动,小儿重华去就好了。“
阿瑶不知道妇人看她衣着,知道她来历不凡,已经有了拉拢之意,以为人家看轻了她是个女子,立道:“夫人莫小瞧我,我虽是女子,可也有些微末灵力,修缮屋顶还不算麻烦。“说罢走出屋去,她修习的木系法术,草木皆随意动,只见她微笑着凝视屋顶片刻,待重华母子出来,茅草已经铺好,屋顶像是新盖的一样,阿瑶得意的看着重华,却看到一双无喜无怒的眼眸,重华的母亲却是喜不自胜。阿瑶不知该说什么,没话找话:”我路过招摇山时认得一个有巢氏后人,给我讲过筑屋之法,用炙过的陶片铺设的屋顶之上,还能防止漏雨。“
重华的母亲正要开口,重华走上前来拱手道:“感谢姑娘,方才姑娘站于门前,想是有事,不知有什么能帮上姑娘的。“
阿瑶这才想起来这里的借口,道:“来了半日竟忘了,我叫阿瑶,出来云游,途径这里听说叫做姚墟,觉得很是有缘。“说着将名字画与重华。
重华眼中终于又有了笑意,道:“姚墟之姚从女,姑娘之名从玉,但音同已是有缘。听闻巫山神女名唤瑶姬,不知与姑娘可有渊源。”
阿瑶惊讶于重华不但识字,竟也知晓些神族之事,道:“不敢,我是司幽国人,不是神农之后。”
大荒之中知道司幽国的甚少,重华也没有多问。
重华的母亲却是不耐烦了,看着两个年轻人对着个字说道了半天,上来插嘴:“既然姑娘云游至此,想是疲累,不如在村里住下,好生歇一歇。村上有驿馆,只是饭食粗陋些,若不嫌弃,可日日来我家用饭。姑娘别看我家贫寒,可拙夫也是玄帝之后,你看阿象这孩子,也是颇有灵气的,只是没机缘,如今遇到了姑娘,真是天大的造化,若能让阿象跟着姑娘学些吐纳之法就更好了。”
村中人重门第,也重德行,重华家中虽有玄帝之后的门第,可是没落已久,家中人未经修习,并无灵力在身,更何况重华父母嚣张跋扈,每每欺辱重华,村中人尽皆知,可谓德行尽失,在村里无甚地位。重华母亲看阿瑶有灵力在身,虽不知司幽之国,想来也是神族后裔,若能做了阿象的老师,自己也能在村里扬眉吐气。
阿瑶涉世未深,哪里知道这些小心思,她看了看还在屋中的阿象,可阿象自顾自玩着,完全没有理会母亲的意思。阿瑶自己也是个孩子,司幽国并无师徒之分,皆由长老教导修习,人人都能学习,并不觉得修习之法不可告知他人。她诚恳道:“我不知什么是老师,怎么当得,不过这吐纳之法我会一点,若是阿象愿意,我可以告诉他。”
重华母亲大喜过望,让重华送阿瑶去驿站,约好明日过来用饭。重华恭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