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吕面无表情，拉着一一往里进，子孚拦她。

吕吕抬眼盯着他：“这位公子，小妇不认识你，请放小妇进去寻女儿。”

子孚只愣了一瞬，片刻后顺着她的话：“既互不相识，为何刚刚打本公子一巴掌。”

吕吕回嘴：“既互不相识，为何公子要轻薄于我？”

一阵静默。

两人对峙着，一一跟在吕吕身后，尽管子孚才是她的主子，但与吕吕朝夕相处八年，吕吕待她如亲女儿，此刻她也不知该如何。

吕吕终究是个嘴硬心软的，但八年未见。

她的生活只剩下家务与三三了，她已经成长为华年逝去的妇人，而面前的人，容光焕发，依旧年轻。

若回到八年前，她依旧会如初见一样，跑上前去，将这个如珠似玉的男人扛回家里，说，吕吕喜欢你，现在起，你就是吕吕的丈夫了。

吕吕眼角酸涩，似有泪珠掩藏其中。

她眨眨眼睛，心下已经有了决断：“公子轻薄了小妇，小妇还公子一巴掌，已经两清。小妇女儿八年不曾离开小妇身边，现已失踪三日，小妇着实担心，还望”公子体谅小妇为人父母的苦心。

吕吕后半句话来不及说完，子孚心口一痛，一口气喘不上来，面色微变，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一直默默看戏的冥子修：“……”

吕吕面色不变，这把戏从前他用过许多次，她直接略过子孚的身体，大步跨进落红院。

子孚朝冥子修使了个眼色。

冥子修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地喝茶。

子孚内心有些绝望。

正在这时，吕吕问冥子修：“阁下可见过小妇的女儿三三，身高约莫到小妇胸口，长的颇有些圆润讨嫌。”

冥子修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三三在楼上睡觉还未醒，但是子孚兄若不抓紧医治可能命不久矣。”

吕吕往楼上的脚步一顿。

冥子修接着说：“子孚兄八年前为妻子采药，差点死在西辽北雪山，不知是哪位红颜享用了。”

子孚内心仰天长叹，这生灵子修不是白叫的，世间的奇珍异草都与之相通。

吕吕脚步微顿，面色不改，头也不回地往三楼走去。

吕吕的背影刚消失在楼梯口，子孚就一屁股爬了起来，拍拍纯白鎏金的金贵袍子，坐到桌前饮了一杯烈酒，颇有些一醉解千愁的意境。

冥子修看着他面不改色喝完一杯，心下了然。

这冥府万年无灾，离不开这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秉性。

子孚最见不得自个儿煎熬别人却如沐春风的样子，借着酒意，引诱似的：“冥子修，你大概知道为什么乐羡如此执着于那丫头吧？”

子孚用那丫头称呼白夙初，冥子修眉心一跳，子孚缓缓开口：“你和乐羡一阴一阳，一位创世，一位生灵，而那丫头就是融合了你二人命格的容器，试想，倘若混沌黑洞也和你与乐羡一样，想要获得自由，获得身体，而不是永远当一方有灵空间，倘若，那丫头就是混沌造出来的，倘若，千年前，白狮一族的献祭是混沌故意制造的，为获得日月神力，倘若，”

子孚说着说着眉心一跳，心里的预感愈发真实，二人几乎同时说出四个字：“混沌成人。”

四目相对，二人心头遍布寒意。

白夙初身上已有乐羡和冥子修的心头血，现在形魂俱灭，若回归混沌，那真真正正是容器了。

白夙初将承载混沌的意识，归来。

混沌黑洞曾试图毁天灭地，却毁不掉冥府。

道法自然，有生必有死，死后必向生。

但若，混沌成人归来，毁了往生桥，灭了天地，冥子修和乐羡也将要回归万年前的状态，到时，人间如何，不过随意捏造而已。

本来不过是为让冥子修好奇白夙初与乐羡的故事，而后不告诉他而已。

现下一段推理下来，两人竟都觉得有些道理。

“阿羡，应该知道些什么。”

冥子修又自饮了一杯酒：“不是用我弟弟和那丫头的过往勾我吗？”

言下之意不要太明显，既然是你提出来的祸事，赶紧没有条件全招了。

子孚摊摊手：“你知道的，回溯往事要引往生河水，但若那丫头曾在往生桥上停留过，事情就简单多了。”

“阴阳双生，不会在往生桥上转世吧。”

冥子修淡然饮了杯酒。

子孚见他这一句话一杯酒的模样，想起刚刚烈酒入喉的苦辣，不禁摇了摇头。

“虽然只一眼，但我看那丫头面熟。”

子孚实话实说：“两百年前，就是生灵大人你带着那头小狮子和凰女炙玥从混沌中挣扎逃出之后不久。”

“那丫头像是在找人。”

冥子修皱眉，怎的生的时候不过一个平凡的小妖怪，死了之后留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牵涉混沌，牵涉冥府，甚至，牵涉他和乐羡？

“这样吧，我既来了这人间一趟，见着了三三和吕吕，定要先将家事处理好，若你能帮我解了吕吕八年心结，我们立刻打道回冥府，即便耗干往生河，我也将那丫头的前世今生扒的干干净净。”

往生河，来往冥府转生者，都将在过桥前大哭一场，将上一世的喜乐悲欢，爱恨痴怨尽数抛进河里，大哭一场之后，过了往生桥，往事散尽。

于是河水聚灵聚怨，只要是世间生灵，即便命格特殊，无有记载，也能够追溯一二。

冥子修望向三楼，吕吕已经上去许久，却不曾下来。

子孚眉心一跳，足尖轻点，右手捏决，到了三楼，红色纱幔飘动，三楼的房间里，不见一丝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