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

冥子修一声一声叫着，少有温柔。

乐羡还沉睡着。

冥子修有些无助的望着天空，大概是因着桃花林的映衬，天空清澈明亮，烈阳也变得柔和。

不管人们的死活么？

冥子修自嘲地笑了笑，从知晓自个儿的使命后，他就向往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像凡人一样。

选择一对恩爱的父母亲，择路成长，再和一个凡人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经过往生桥，遇见冥王子孚，轻描淡写说一句，哎，都一万年了，你还在这儿啊？

但是。

生灵者，与灵相通。

只要这世间事物一息尚存，他都将不死不灭。

曾经自己也因为乐羡一己之私放任白狮一族灭族而心怀不满。

你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难啊。

阿羡啊，你快醒过来。

接下来的路，陪哥哥走下去。

冥子修将少年的身体侧搂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像抚摸猫儿一样，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脊背。

脑海里浮现出已经死去的少女，坐在戏台下，跟着戏子手舞足蹈的样子。

随后无所谓地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死了也好，那样清澈明媚的东西，不应该存在这混浊黑暗的世间。

……

“你愿意以命换命？”

东元街东面半山腰上一个不起眼的破庙里。

年过半百的老和尚正在打坐。

老和尚看着已经很老了，皮肉往下坠，都粘到了一起，有的部分已经腐烂。

眉毛已经掉光了，但是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只是有些沙哑。

东方折一身青色衣袍，不带暗花，十分朴素，虔诚地跪在老和尚面前。

“我愿意以命换命，倘若可以，还愿能留一息，看她一眼。”

骄傲的西辽皇孙，因着西辽古老的诅咒，这一生，就折在一人身上。

“那丫头命格特殊，凡命运相系只会引来无尽的灾难。”

老和尚话语平静，没有指责之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东方折微微笑着：“若如此，这西辽皇族血脉我不要便是。”

老和尚摇了摇头：“血脉事关重大，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况且西辽皇族对老衲有恩，割断血脉老衲万万不能做。”

“求求大师。”

东方折不为所动，头猛地磕在地上，一息之间，血迹蔓延。

老和尚缓慢迟钝地摇了摇头，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拒绝：“皇孙殿下，快回西辽吧。”

东方折身子一僵，浑身血液倒流。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祖父说过，西辽皇族于一术士有恩，倘若有朝一日他有难，即便事关生死，他也能够回天转命。

现在，面前的人，却因为这份恩情，不愿意答应他的请求。

“皇孙殿下请回。”

老和尚声音突然变得浑厚，一阵疾风将东方折往外推，直到破庙的门在他面前关上。

“大师！！！”

东方折在疾风中堪堪站稳脚跟，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

东方折愣愣地坐在门前。

片刻后，庙里传来老和尚的嘶吼，伴随着桌椅碰撞，听着十分骇人。

破庙里，那尊本就掉了头的玉观音已经碎裂，桌子坐垫都乱作一团，老和尚面容狰狞，全身都在往下滴血。

疾风带来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老和尚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好，那仿佛夹杂着利刃的疾风才停止呼啸。

空气突然变得清新。

有人唤他。

“爹爹，阿初回来了。”

老和尚艰难的转动着眼珠，身体愈发僵硬。

周围一片寂静。

仿佛刚刚的声音都是幻听。

但是他明确听见了，女儿的声音。

如同千年前，乖巧的女儿知晓自己会带来毁天灭地的厄运，每次沉睡之前都会轻轻地钻进他怀里。

说：“爹爹，阿初睡了，阿初会回来的，爹爹别怕。”

他曾以为这个女儿是天赐的礼物。

结果，女儿是恶魔的器皿。

但，善良如他，宁愿放弃东辽王位，隐姓埋名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

也要保护自己的女儿，保护自己的国家。

一千年了，普通人早该死了，他也早该烂了。

这一千年来他犯下许多罪孽，甚至妄想通过答应那个东西的要求将混沌禁制用在了创世乐羡身上。

让那个东西有权利自由的剥夺他的血和肉来培养自己的傀儡。

千年前，那东西培养的傀儡只救了他，却留下了他的女儿做饵。

空气中的声音愈发清晰。

“爹爹，没事，你别怕。”

“爹爹，放阿初出来吧。”

一声一声，仿若蛊惑。

“东方折！！！”

老和尚突然大吼一声。

疾风立起。

门外颓废的东方折精神一阵，顶着夹杂利刃的疾风，用力扣开了门。

少年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老和尚就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死了很多年，已经发烂发臭。

少年眼疾手快地抓住在空中飞舞的白色布条。

布条上书：五月初十，子时，东元镇，东元街，王氏之女，白阿初。

不过片刻时间，疾风停止，东方折茫然抬头。

破庙已经不复存在，面前也没有腐烂发臭的白骨。

青山葱郁，春风习习，柔软而平和。

……

王都，美人殿。

少年伤痕累累，本来在静静坐着，突然睁开眼睛，取下面具，茫然地看着周围……